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曼育王朝(7)

没人知道她怎么学会驾御风牡,但据说当时她的身手出奇的矫健,她或许能够逃走,但不知道为什么,炎罗突然出现在城门边上,枪尖上挑着一串猱猊和樱鸡。

他将梦娑从风牡上抓了过来,却被她狠狠一口,咬在了手背上。

据很久以后,仙娜告诉我,当时炎罗完全呆住了,傻傻地看着梦娑咬着自己的手,鲜红的血从她的嘴角流下。

成片的刀枪涌向这个倔强的蛮迦。

接着,炎罗的长矛划过了天空。六个努孙战士虎口流血,倒在了他的马前。然后,他抱着还没松口的梦娑绝尘而去。

再然后呢?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我只记得,当我再次见到梦娑时,她穿着华丽的羽纱,低着头,蹑手蹑足跟在炎罗的身后,手中捧着他镌着猛狷的头盔,从回廊里走过,自始至终,没有看我一眼。

后来,我知道,她成了炎罗的侍妾。

那时,又一个天球节结束,凯比特进入了冥星二年。

也就在这个天球节的第二天,我成为波苏王府最强的神步棋手,在人们惊诧的目光中,佩戴上冰龙棋师那顶高高的帽子。

第三天,我进入了“棋神堂”,和曼育最优秀的棋师们对局。

波苏返回了亚洛城,他看上去很疲惫。当天晚上,他召见了我,对我的年纪感到有些吃惊。曼育是一个尊重智力的国度,他很高兴在他的棋师中出现我这样的人。然后,他与我对局,他的棋路很刁钻,但不够大气,他不善于把握某些长远的棋路,不善于在棋盘上设置不可测度的迷局。

“与棋师对局,你不能输!”楚雨这样对我说:“但与权贵对局,你不能轻易的赢,有时候不得不输!”

也许我年少气盛,我总是喜欢站在胜利的角度去考虑问题,我从来不按楚雨的话下棋,只要我有机会,我不会让任何人从棋盘上夺走属于我的胜利。

对波苏也一样。

他的脸色变得铁青,常静海一样的颜色。他捏着棋子的手微微颤抖,迟疑不决。他已经输了四盘。一旁的炎罗狠狠地瞪着我,楚雨露出焦虑的神色,我想,他一定很想把我从棋盘上拉下去,打我两个耳刮子。

但我不在乎,让波苏惨败,是一件让我兴奋的事情。

气氛似乎凝固了,我感到雨前的浓云在我头上聚集。但一切都无所谓,胜利就是胜利。波苏落子,轮到我了,我拈起了棋子,还有三步,我想。楚雨大概也看出来,他的脸色煞白,波苏看着我手的落向,紧紧咬着嘴唇,他也明白了我的心意。但明白也无济于事,这就是凯比特的步伐,不可阻挡。

我被撞了一下,我的棋子拿捏不稳,落在了另一个地方。

“哦!对不住!”我听到一个声音,我僵住了。梦娑轻手轻足,将一杯滚烫的芙蕸露,放在棋盘边上,然后,低着头,退了下去。

波苏神色愉快起来,他迅速地落子,局面瞬息间发生了巨变。他很快完成了神的第七步,我一步走错,满盘皆输。波苏发出高兴的笑声,像桀鸟一样嘎嘎鸣叫,然后,他笑着对我说:“如果,你明天能够成为神棋手,我就让你做古古!”

“我可以不做古古!”我沉默了一下说:“请您让我妈妈不再做莺奴。”

“该死的努孙人。”炎罗一定对我忍无可忍:“你有什么资格提要求?”

波苏挥手制止了儿子的咆哮,看了我半晌,说:“你大概还不知道,如果你做了古古,你就能永远脱离卑贱的身份,成为上等人,你能获得蛮迦、努孙,还有……”

“请您让我妈妈不再做莺奴。”我继续说。

“我很少收回自己的话。”他脸色变得阴沉:“给你最后的机会,在我的恩赐和你的要求面前选择其一。”

“请你让我妈妈不再做莺奴。”

“你是个不懂事的孩子,”他望着我,确认我的认真程度,好半天才说:“好吧,我答应你的要求,不过,你也要知道,你现在是我王府里最强的冰龙棋师,如果你明天不能打败皇太子府里的乌克特和其他的棋手,成为神棋手,我将很没面子……你明白吗?”很有威胁的眼神,我完全明白,如果不胜利,就将面对死亡或者别的什么酷刑……不过,一切都不重要了。

我走出波苏的卧室,微微的凉风拂过我的面颊,我向着洒满星光的夜空,舒开了我的胳膊,我心情格外舒适,我终于有了这个机会,呵,妈妈!

正文 三 撒兰撒兰

(起点更新时间:2003-6-16 13:52:00

本章字数:10626)

“面对可以预料的将来,人总会有不同的态度。”圣耶沙说:“如果有利可图,人们忧虑,害怕半路而废,功亏一篑,如果于己有害,人们恐惧,就像乱世中丰衣足食的富人,不知道刀剑何时会落到自己脖子上!”

“对于不可预料的将来呢?”我沉思着问。

“如果你不够聪明!”圣耶沙微微笑着说:“你会感到幸福和知足。”说到这儿,他顿了一下:“如果你足够聪明,那么……”他沉默了许久。

“所有的未知,都会让你感到彷徨、恐惧,甚至痛苦!”

那一天,下着很大的雨,积水在文石砌成的大街上横流,蛮迦们蜷缩在屋檐下瑟瑟发抖,污水漫过了他们的足踝。这不是我一生中见过的最大的雨,但已经足以让某些人感到恐惧,他们在思考:为什么刚过天球节,就会下这么大的雨?凯比特是为什么而忿怒?还是为什么而忧伤?

雅歌舒的御辇驰过长街,后面跟着鸿祭们的车队,装着雨兽和脂豕的笼子川流不息,驼龙的长毛紧贴着脖子,雨水从顺着它们的背脊滑落。

我赤着足站在街边,看着祭神的车流从身边淌过,雨水从伞盖上注下,像一个水晶的帘子,将我与世界隔绝,只有纷乱的雨声由远而近地穿过其中的间隙,又由近而远的消失……就象是我眼中亚洛的风景。

后来,也是下雨的时候,我切实地俯瞰过亚洛:偌大的都城迷蒙着一层透明的纱,街道像水蛾丝一样缥缈,若有若无,但又无比精致,仿佛出自沧流匠人的手笔,我可以想象他们目不交瞬,凝视着平滑的夜光石,用锋利的尖锥,在上面刻出纤细而流畅的划痕;城外的亚洛岗铺满了海水般的兰花果,淡淡的人影在山上闪烁,如果不是下着雨,我会把那看成阳光掠过海面的踪影,一闪而逝;本来,山岗下的殊朗湖沉静深邃,更像一片汪洋,但可惜的是,我站的太高,以至这座孕育了亚洛的湖泊也只是一面不大不小的镜子,映出变幻无常的云空。

许多年来,鸿祭们一直在争论,有人认为殊朗湖就是凯比特的足迹,也有人反对这种说法,理由林林总总,我不胜枚举,但我更愿将它看成一面蓝水晶磨成的镜子,而亚洛就是一个揽镜自照的美人,将她梦幻般的脸庞,投入镜里;那大概是最纯粹的轮廓的美,拥有美妙的曲线、迷人的光泽,但不带任何精神,就仿佛一个没有灵魂的躯壳,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许多曼育人也未必赞同我的观点,在他们眼里,亚洛代表着不朽大陆的精神,凝聚了凯比特的智慧,是美貌与理性的融合。然而,当时的我,眼里却被一种空虚盛满:智者们从城郊踏青归来,唱着晦涩的诗歌;衣甲凌乱的皇朝骑士搂着莺奴,喝着烈酒,当街调笑;穿着丝织长袍的古古,骑着风牡,撑着斑斓的雨伞,优雅地从智慧塔下经过;两个努孙挥舞着皮鞭,督促蛮迦们抬着宽阔的床轿,上面躺着一个年老的龙腾,他烂醉如泥……银质的巨钟在我身后清脆地响起,一下一下敲打着亚洛的躯体,似乎在宣告:“凯比特不朽!”神殿里的鸿祭们也开始祈祷。那些低沉的歌唱在我的记忆里,就像碧蓝河的河水,平缓无波,潸然远去,已经模糊不清;但透过钟声和歌唱,隐约传来了伏瓦琴的声音,像细细的风,吹过水面,留下绝妙的划痕,仿佛美人的皱纹;虽然蕴藉着深深的忧郁,但分外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