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曼育王朝(6)

“呵,傻瓜!”老混蛋总是这样戏弄我。然后笑着对我说:“数学不等于人生!”

嘿,混蛋老头儿!不过,他说得不无道理,数学不能于人生,数学能够让截然相反的结局并存,但人生有时候别无选择,不是你死,就是我活!数学总是结局明晰,非如此不可,但人生的选择却总是让人迷惑。

在梦娑被抓的头一天晚上,她央求我,一定要出去走走,如果再呆在地窖里,她会疯掉!

我迟疑了,我知道这非常危险,我望着远处的仙娜,仙娜背对着我们,我不知道她在想什么?我把这种沉默当成了许可,于是,我带着梦娑,离开了屋子,悄悄地来到井边,梦娑兴奋地尖叫,当着我的面,脱去了所有的衣服,然后用清凉的井水,洗净有了异味的身躯。

我惊异地发现,她变得丰满了,她的肌肤变得白亮细腻,那是冰龙的颜色,她的胸也凸得更厉害,好像“加勒莞”——古古们常吃的那种圆乎乎的糕点。我知道,她最终会变成仙娜的样子,或许,她会比仙娜更加美丽!呵!我在想什么呢?她怎么会比仙娜更加美丽呢?就算是苏兰格尔,曼育最美丽的女人,也无法和仙娜相比,想到这儿,我抱着双膝,露出微笑:仙娜是世上最美丽的女人,她的灵魂纯洁无瑕!在她怀中,我如同裹着无边的白云……谁能比云更美丽呢?

亚洛城的灯火就像醉人们的歌声,若有若无,在空气中漂浮,阴暗的角落里,夜光石填补着灯光的缝隙,黄的绿的,相互映衬,显得有些别扭,但当这两种光芒落到晶莹的智慧塔上,却变得异常空灵璀璨,启迪着智者们的灵思……

梦娑赤裸裸地坐在柔软的康康草上,向着冰蓝色的幽凰月,毫无遮蔽地在我眼前舒展她纤秀的肢体,微蓝的月光落到她的身上,似乎要将她融化,我有一种心跳的感觉,尤其是当她望着我微笑的时候。

“坐过来!”她语气平如同月光一样平静柔美,但我却当是一种命令,我坐了过去,顺从得像一只小小的白埃狮。

“反正无聊,说说你的事好吗?”她看着我,用一种乞怜的神情。我呆呆地看着她,不知所措:“我没什么事说得。”“真笨,唉,好吧,说我自己吧!”她幽幽地说,她第一次用这种忧郁的神情对我说话:“我是望月人,嗯……什么时候呢?阿爸死了,我与阿妈被撒兰人俘虏……”然后,她沉默了很久,凝视着那轮冰蓝色的月亮。据说,沧流的望月部落里,幽凰是仅次于凯比特的大神,望月凝聚了它的灵光,是美人辈出的地方,每年七月满月之时,他们都会奉献族里最美的少女,作为幽凰的侍女。我很想问她是不是真的,但我没法开口,因为,她的神情前所未有的哀伤:“我大概永远也不会知道妈妈被卖到什么地方……”蓝色的泪水在她的眼里滚动,我无语,我微微颤抖,残酷的凯比特呀,你既然创造了人类,为什么又要给予他们这么多苦难?

我开始痛恨这个无所不能的大神。

“购买我的主人将我们带着,关在龙犀拉拽的笼子里。”她望着我,擦干眼泪:“你看到过龙犀吗?”我摇头。“比驼龙还要大!”她露出夸张的神情,用力张开双臂,似乎打算用手将庞大无比的龙犀抱在怀里。看到我惊诧的神情,她快活地笑了:“但也比驼龙还要笨!”

“我们穿过了整个撒兰。”她神情又黯淡了下来:“许多人都在途中死去,尤其是经过红魔领地的时候……”她又望着月,轻轻地叹了口气:“好可怕呢!”

“好可怕呢!”这句轻描淡写的话,当时没有引起我多少感触,直到若干年后,我穿过那片大沙漠时,才领略到梦娑那种心有余悸的滋味。“穿越撒兰!”对一个五岁的孩子而言,是多么可怕的经历。撒兰的确是个可怕的地方,虽然也有它的可爱之处,但二者之间是一种明显的不对等关系,用圣耶沙的话说:“一个巨大的不等号横亘在二者之间。”

在红魔领地的克拉斯岗上,我眺望那片被努努神的鲜血染红的土地,火红的尘埃冲天而起,悬浮不下,将天空也染成了红色,巨大的旋风随时会带来死神的诅咒,“安泼拉”妖龙的巨吼在地底轰鸣,它将无穷的巨足延伸到大地的深处,用火热的熔岩凝聚自己的力量,这个红魔随时可能将它的腕足伸出地面,裹食沙漠中往来的生命。

我不知道,为什么凯比特会留下那么可怕的妖物,它为什么不施展伟大的力量,用扫帚将它们一扫而空。但是,让后人惊叹的是,在红魔领地四周寥寥的原野上,诞生了不可一世的温薛斯,他和他的父辈从红魔领地崛起,缔造了红魔骑士团,这些吃砂子长大的骑士们无所畏惧,强悍到不可思议,在统帅带领下,穿着赤色的铠甲,横扫了整个撒兰。

“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活过来的。”梦娑在那个夜晚这样告诉我:“我觉得自己非常了不起,跟我在一起的女孩子大都死了,只剩下我和另外十个,我们彼此扶持,十分要好,但是,当我们到达日风城的时候,波苏的军队又来了,最后,只有我活了下来……”她的神情让我看着想哭,可……我是男孩子,我不能在哭泣的女孩面前哭泣,于是,我将她搂在怀里,一种微妙的感觉掠过我的身心,是怜悯吗?也许是吧!

当冰冷的躯体在我怀里渐渐温润的时候,我正望着天上,看到冰龙与幽凰带着让人眩目的华丽,彼此追逐。宫廷里遥遥传来“伏瓦琴”哀伤到柔美的韵律,仙娜曾说,那是苏兰格尔的琴声,只有她的琴声,才会凝聚如此的哀伤和忧郁,我不知道她为什么会弹得这样哀伤,但她的哀伤却将天上这对恋人的追逐渲染得如此无奈。很久以后,我曾经这样想:世间所有在它们身下相拥的男女,望着它们,都应该感到莫名的幸福。因为,看着它人失去的痛苦,才会发觉自己拥有的可贵。但是,年仅十二、少不更事的我,从没想过当时的夜晚有这样或那样的涵义。只有当我蓦然回首,才发现,自己的脑海中,有着一块如此纯净的记忆,就像夫朗特山的火晶石,恒久而美丽……

第二天,梦娑被抓走了!

虽然仙娜默不作声,但我知道,是她背叛了我!

我不用猜测,我们彼此都深深地了解对方,甚至可以将手伸进对方的心口,直接触摸对方的心灵。

当我明白一切的时候,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呢?惊诧、屈辱、忿怒、悲伤……或许都有些,或许都不是,后来,我坐在亚洛岗顶想了很久,我发觉,那种感觉叫迷茫。

也许她是对的,后来我这样想,如果不这样想,我或许会疯掉。因为,这件事的结局有些出人意料。

梦娑从头到脚,都不是一个逆来顺受的蛮迦,她被抓住时,默不作声。在押解的路上,因为她的柔弱,没有人给她捆绑,所以她有功夫从大腿上抽出我家收割香花稻的小刀,刺进了光头赫颉的心口,那个满手血腥的家伙当场放开她的脖子,倒在地上,然后,她割断了一匹皇朝骑士拴在路边的风牡绳子,跳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