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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剑银瓶(3)+番外

是夜,景咸帝夜宴晚归,谢晟已经睡下。景咸帝便命左右轻解皇袍,轻手轻脚地爬上床,又小心地搂着人闭上眼睛。

半晌,景咸帝闭目道:“怎么睡不着吗?”

谢晟便侧过身背对着他不语。

景咸帝将他带进自己怀里搂紧了,半晌,道:“以后别那么宠三儿,宠坏了长大也就是个混账王爷。”

谢晟不语。

景咸帝又道:“当然了,我主要是心疼你,你身体不好,怎能给一臭孩子做牛做马。”

谢晟还是不语。

景咸帝等了会,便将他扳着翻过来,盯着他的脸道:“你难受什么?”

谢晟把脸努力藏到枕头里瓮声道:“我没有。”

景咸帝亲亲他的脖子道:“难道你今天见了什么不该见的人说了些不该说的话所以难过?”

谢晟便抬起发红的眼圈看他,景咸帝叹气道:“我是心疼你——你总是跟自己过不去。管那些不相干的人做什么呢?”

谢晟叹息道:“她若就这么没了,我想我会内疚而死吧。”

景咸帝微微吃了一惊,琢磨不透谢晟这话什么意思,谢晟平静道:“一定会的。”

景咸帝忙道:“怎么会……她一个年轻女孩子,只是感染风寒……你扯上你自己干什么。”

谢晟吸了吸鼻子道:“我看着三皇子就觉得心里不安,他长大了知道母亲因我而受苦不知道该怎样恨我。”

景咸帝拍床道:“他敢!”

谢晟悠悠道:“难道皇上管天管地还能管道人内心腹谤吗?反正你是他父皇,自然不怕,我只是个罪臣,不过给他洗过几年尿布而已。”

景咸帝又气又急又不好发作,窝火道:“好一阵子没闹了,今儿又来了!我也知道你的意思……少说些伤感情伤身体的混话吧。”

谢晟暗自松了口气。虽没有十分的把握,然,他想,如今他总不至于把我一整到底了吧。

果真,之后便有意无意被吐露周才人被从冷宫转出来,御医也去看过了,如今怕是想死也有一定难度了。

一个暖冬的天气里,谢晟袖着手看着几个皇子皇女在白雪皑皑的御花园里如普通人家的孩子那样追逐玩闹。三皇子人小腿勤,简直像个安了两个路子的肉球,和他太子哥哥一伙对抗他大皇姐二皇兄集团,雪球在空中飞来射去,后来又不打了,三皇子就在太子脚下直蹦高撒娇要他抱。大公主遥遥向他招手,他颔首示意,这姑娘转年就不好和兄弟们一同坐在上书房了,然,现在仍旧一派童真。谢晟微微笑着,心里一点暖意滋生。那边那个在阳光下面快乐游戏的孩子里有一个是他的亲外甥孙,只这么想着便觉欣慰到心疼,心疼着疼着噗地一口血飙出来,溅在雪白的雪上晕成不详的粉色……

第4章

景咸二十二年冬,山河无恙,岁月安好。

京师将军巷车水马龙旁边有一大片府邸,从高墙外看去只见郁郁葱葱一片老林和春天出墙的红杏。很难想象在这黄金地段竟然会有这么一片绿色空间,可见其主人的实力与权势,而此时这主人正低调地在自家后院的池塘边钓鱼。

因为细雪,瀬玖身上披了件蓑衣,留一个褐色宽厚背影给别人,不知道还以为是哪家不懂事的老翁不顾朝廷的河蟹禁令在干私活。

除了纷飞霰雪,一切都仿佛静止的水墨画,当是归隐的士大夫最向往的意境。

鱼竿微微一沉,瀬玖不慌不忙一挑勾,一尾小鱼甩着尾巴可怜地跃出水面。

身后自有高素质的仆人眼明手快地奉上一只精致的小磁瓮,瀬玖摘下小鱼放进瓮里,那鱼便摆动尾巴一圈圈不安地游动起来。

趁这空档,那早后在一旁的侍卫长道:“大将军,王小侯爷等了多时了。”

瀬玖点头不语,自又坐回去垂钓。

不多时,王小侯便被引至塘前,行了礼,开头一句便道:“大将军,您可知今日朝廷上发生了一件天大的事情?”

瀬玖注视着鱼钩道:“哦。”

王小侯道:“监察院一个姓苟的言官上疏,批评皇上为了谢——谢晟过度忧心,延误朝政,然后这个苟大人折子还没读完皇上就让人拉出去廷杖,活活给打死”

瀬玖钓鱼的手纹丝不动,道:“哦。”

王小侯道:“大将军您怎么一点都不急?!”

瀬玖道:“还是甭叫大将军了,我虽挂着个虚职,然,不入朝堂久矣,风风雨雨跟我也没大关系了。”

王小侯道:“濑叔,您春秋鼎盛龙虎之年,还可以大有作为,以往不说了,现在正是多雨之秋,您出来主持局面,至少到皇上面前痛陈是非,功在社稷啊。”

瀬玖道:“我怎么不觉得什么多雨什么秋的?不过是皇上心爱的人病了,他跟着上火,人之常情;更无所谓‘痛陈是非’,皇上那么圣明的人,乃是立志做千古一帝的人,需要我等教他如何作为?如果我没料错,那么苟大人定是矛头直指谢少师不知道分寸地说了些很难听的话,惹恼了皇上才招来这无妄之灾杀身之祸。”

王小侯咽了咽口水,回想下确实觉得那些话不好听。

瀬玖突然又一抖腕,一尾稍大的鱼跃出水面,力大无穷地甩着尾巴。瀬玖皱着眉叹口气,将那大鱼摘下来随手就丢进湖里,水花四溅,鱼闪了。

王小侯道:“可是这样下去总归不是件好事吧,我瞧着皇上近来憔悴,看着好像老了不止一岁。有两次罢朝据说是因为前一天夜里谢——大人不大好……”

瀬玖打断他道:“你可有心爱之人?”

王小侯一愣,脑子马上想到毛夷泰,然,既是对方主动靠上来的,他半推半就,不能算是他的心爱之人;然后是大公主,然,那姑娘一则年岁还小,二则身娇肉贵的他连边都靠不上,尊重的是她的公主身份,至于爱则无从谈起;然后是若干人等,形形色色,有花满楼的娘儿们,还有吹雪巷的相公们,甚至还有谢翠予的面影一闪而过,他吓得一哆嗦,连忙摇头道:“不曾有过。”

瀬玖道:“既然没有心爱之人,自然无从体会痛失所爱的苦楚。然,不能体会便去理解。不能理解别人痛苦的人便不是个好人,不是好人便做不成个好官,因为圣贤之法无外乎人情。”

王小侯听话,默然半晌,道:“濑叔的话小侄谨记……”仍待要说啥,忽然隔着假山远远就传来一个小孩的童音:“爹!爹!你给俺钓小鱼玩了吗?俺的小鱼!要小鱼!!”

瀬玖先闻其声未见其人便笑弯了眉毛,将身上的蓑衣往边上一甩,怕一会扎着我娃,自然有素质很高的仆人接着。

不一会一个浓眉大眼体格很好的小孩跑到跟前,大概四五岁,虎头虎脑的,一下蹦到他父亲身上,可见后肢比同龄人要强健,小孩扭动着撒娇要“小鱼”,瀬玖便像怀里抱着个大鲤鱼一样,连声道,“好好好,小鱼都在瓮里游着呢,你去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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