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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俘营(36)

“哈哈,没有没有,其实东西并不算多,但都十分珍贵易碎,只好用最妥帖的方法。”

劳特喝口酒,沉吟一阵,见霍维斯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一笑:“敌军攻下葱岭,也不是一天两天了,难道厅长现在才想起来运东西?”

霍维斯语塞,半晌才说道:“嘿嘿,其实我运出去过一批,就在前不久,没想到刚刚安排妥当,想要再运一批,葛博来了,还要求封城。老朋友,我现在真是没办法了。”他一脸很苦恼的样子,似乎当真是袖手无策,“我就负责一个情报厅,不管防务也不管军队,比不上中校深受皇帝重用,位高权重,连海亚王子都得看你的脸色。”

一定高帽子不露痕迹地送过去,连劳特都忍不住微笑,但他还是说道:“你也可以找莫顿,何必来找我?”

“哎呀呀。”霍维斯急切地站起来,“行了吧老伙计,就那块奉公守法的木头,他还不得给我捅到海亚王子那里去呀?海亚王子最恨的就是这种事,我非得死了不可。你就别玩我啦。这次的事算我错了行不?我求求你,高抬贵手,只要能让我的东西出城,什么都好说。”他顿了顿,“我那些东西,哪一件也不比这块翡翠差。这样,只要你能平安把东西运出繁城,我送你十分之一。不少啦,老伙计,随便一样都价值千万啊。”

“十分之三。霍维斯,你也知道,我并不直接统领防务,也得做些手脚,很麻烦。”

“十分之二,不能再多了。”

劳特一拍椅子扶手,起身道:“那恐怕……”

“十分之三!”霍维斯从牙缝里挤出这个数字,脸都痛惜得扭曲了,“成交。”

劳特满意地颌首:“好。不过说好了,我只负责城门,城内的事我不管,要是你在运送途中有点闪失……”

“你放心,肯定没问题。”霍维斯明知周围没有人,还是四下扫了一圈,然后贴近劳特,悄悄说道,“我在战俘营里,挖了一条地道。”

劳特目光一闪,佩服地竖起大拇指:“行啊你,在我眼皮底下搞鬼,一定是上次借弄什么调教室做遮掩。你小子,真有想法。”

霍维斯长叹一声,装模作样地说:“我也是没办法,这不,刚运出去一批,就出事了。”

“好,那就这样。”劳特拿起帽子戴在头上,“你等我的消息。”霍维斯把那块翡翠装入盒中,捧到劳特面前:“拜托拜托。”

劳特接过,转身出门,上了马车。

科托一直在门前等着,劳特一招手:“你上来。”科托坐到对面。劳特冷笑一声:“没想到霍维斯还有这么一手,像借我的光把自己收藏的东西运出去。”

“那你给不给他办?”科托的语气里,竟没有往常的恭敬。

“办,为什么不办?三成的宝贝都归我,不过慢点办,别弄得好像挺容易似的,得让他觉得这三成花得值。”劳特闭着眼睛,神情笃定。

“那个蓝廷呢?放回来?毕竟你和霍维斯现在也算同盟了吧。”

“他人呢?”

“还吊在空场上,霍维斯恐怕是想让你消气。”

“那就吊着吧,不是还没死呢吗?”劳特阴阴地道,睁开眼睛,“那边有没有情报送过来。”

科托递给他一份文件:“目前为止是这些,那边希望你能继续打压,他们会拖延主力出兵的时机,给你时间。”

“这次领兵的是谁?”

“蓝尉。”

劳特想了想:“很好,要是能摧毁蓝氏集团的包围,活捉蓝尉,倒是大功一件。这场战役我要参与一下,至于霍维斯嘛,让他先急着,等我回来再说。”

第20章

蓝廷被吊在监狱里的空地上,整整两天两夜。到第三日早上,劳特离开繁城奔赴前线,霍维斯才命人把他放下来,送到他的办公室。

两天两夜水米未尽,蓝廷的身体极为虚弱,已经呈现脱水的症状,昏迷不醒。被皮鞭撕烂的衣服挂在身上,和干涸的血迹凝结在一起,霍维斯只好用干净的温水把伤口润湿,将破碎的布块一点一点小心翼翼扯下来。然后擦干净血迹,上药,打点滴。蓝廷发着高烧,身子烫得惊人,霍维斯用酒精擦拭手心脚心,给他降温。

蓝廷安安静静地躺着,秀挺的眉微蹙。

在霍维斯的印象里,这小子难得有这样老实的时候,他总像只小豹子一般不知疲倦,好胜、绝不低头。即使受伤了,也要恶狠狠地盯住你,舔一舔伤口,跃起来继续。可当蓝廷真的安静下来,能让你近距离仔仔细细端详,才能发现他的睫毛浓密,上唇有点翘,右腮靠近耳垂的地方,还有一颗小小的黑痣。耳垂肉肉的,霍维斯清晰地记得,舔上去的感觉很好。若是蓝廷真心地高兴,大笑起来,会有一种跳脱的稚气和单纯。只可惜,这种笑容,很少在霍维斯面前表露过。他们两人的相处模式,永远都是很诡异的,特训时如此,在这里仍是如此。

明明暗中钦佩对方,却总要讽刺挖苦;明明可以相互信任,总要表示质疑;明明知道只有对方可以依靠,却总要保持距离。

霍维斯心知肚明,最大的责任在于他,是他被蓝廷耀眼的光芒所吸引,忍不住想要一步步地靠近,但每次都会因为自身的阴暗,而刻意制造冲突。出于理智,霍维斯应该和这个年轻人彻底划分界限,不相往来,最好完全忘记,但他做不到;出于感情,也可以不顾一切,抛弃所有,痛快地沦陷一次,但他也做不到。

霍维斯必须承认,他内心深处,仍是自私的。他希望,即使自己这辈子再见不到蓝廷,也要在那个年轻人心中,留下最深刻的烙印。也许很久很久以后,自己在无人知道的陌生地方,变成一片腐土,蓝廷仍会在灿烂的阳光里,或在明媚的星光下,或在温柔的清风中,偶尔失神时,想到自己,然后笑骂一句:“那个人,当年我最讨厌的就是他!”

谁能猜得到,自己竟会在这里,在战俘营,遇到蓝廷。谁能猜得到呢?……

霍维斯苦涩而温柔地笑了一下,他轻轻在蓝廷光洁的额头上落下一吻,叹息一声,守在床边。

毕竟身体底子好,午夜时分蓝廷清醒过来。他慢慢睁开眼睛,过了好一会才弄明白自己到底在什么地方,发现嘴里干渴得厉害。

稍稍一动便是浑身上下难以表述的疼痛,蓝廷只好躺着,他一偏头,看到霍维斯趴在床边,好像睡着了,一只手握着自己的手。

蓝廷不客气地把手抽了回来,谁知他一动,霍维斯马上醒了过来,一抬头,对上蓝廷的目光。他疲倦而又嘲弄地挑起一边唇角:“恭喜你,还没死。”

蓝廷翻个白眼,他想说:你不就是喜欢看着我半死不活吗?可惜刚张张嘴,干涩的喉咙不肯吐出一个字。

霍维斯拿起一根棉棒,沾了点杯子里的温水,递到蓝廷的唇边。蓝廷含住,感到那一点点沁人的清凉,惬意地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