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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1同人)谁的回忆在歌唱(20)

简森转过身也看着他,然后说,我知道了。费小多都说了。

“知道个鬼!你这回真的冤枉费小多了,他什么也没和我说,是陆艺思说的。我仔细想过了,人家说的也没错,我们非亲非故的,凭什么拽你陪我一块儿蹉跎啊。”

“我乐意……”

“你乐意我还不乐意呢。再说,我也不能总这样混吃等死提前退休吧,趁有人要的时候能签约也算烧高香了。你别看我的车队现在是最次,也许十年河东十年西的,没多久就能让马凯伦法拉尼跟我后面可劲吃灰呢。”倪珂笑笑,在他肩头兜了一拳说,“咱俩可没那么大的情分,你也就是瓣大头蒜,腌黄瓜还嫌多余,别自作多情以为哥哥是为了你哈。”

“你签了多少年?”

“五年。”

“可是,”简森的声音像掺进了砂子,又哑又涩,“那时你就快三十了。”

“五年而已,弹指一挥——哎哎,你那什么表情啊,奔丧呢?!我都说了,这是我自己作下的决定,死活由天,与人无干。”

倪珂见他食古不化,怎么教育都是一副如丧考妣的样子,心里没劲,转身想走。然而没走出多远,被人从身后抱住了。

简森把脸埋在他的脖子上,气息和声音都很轻柔,如同春天细绒绒的雨,掉在草地,掉在心底,就不见了。“你是最知道我的……我这人从小就那么……没皮没脸……”

“是啊。你这家伙,一直就是这样呢。”墙上的挂钟疙瘩疙瘩地响,月光嵌在时光里慢慢流淌。不知道被这样无声抱住多久,倪珂阖起眼睛,缓缓淡淡地笑,抬起手摸到简森的脸,说,别哭。

第14章

胡安只做了季米一年的队友。事件的起因来自季米在某一场练习赛的再次爆缸,罗恩指示胡安用备用车,把自己的赛车让给队友参加正赛。不料,他吃定秤砣地不同意,失控地指着罗恩鼻子大吼大叫,大爷是来夺冠的!不是他妈的来给别人让车的!膀大腰圆的爷们吹须瞠目的模样很是有趣,脸庞泛起朵朵红晕,仿佛粉嫩的野梅绽开在黝黑的枝头,娇羞非常。

罗恩对这样的激烈反应感到莫名其妙——为当家车手让车,这在马凯伦几乎是约定俗成的事儿。不光胡安,胡安的前任,前前任,前前前任,无论历史往前追溯多远,反正雷打不动都是这样。最后他颇为无奈地得出一个结论,胡安是个睚眦必报的流氓,且悟性极差。想当年自己纡尊降贵三顾茅庐把他从威廉米斯挖来,本是看好他与季米二人性格一冷一热,必然合作无间,为马凯伦的数十年基业开枝散叶,加瓦添砖。结果理应是东来的紫气,愣生生变成了一团屁。臭不可闻,也是自取其咎。于是,罗恩痛下决心刀挥乱麻,对他说,那你滚吧,马凯伦大不过螺丝壳,没你站的地方。

胡安走的那一天,天公格外作美,秋阳劈啪照人,十分和暖。整个马凯伦,唯有季米一人敢去送他。他说,上海的事情,我还没来得及谢你。

“不用。”利落地摇头,坦白交代,“当夜月黑风高,满江飘飘的白色大雾。我没看清。如果早知道是你,我还得给黄浦江加个盖儿,让你变成水鬼也爬不上来。”

季米脸上浮起了淡笑,知道这是气话,便没有搭腔,听他继续聒噪:“每个人小时候都会犯这毛病——父母越不让去的地方,越要去。以为自家就是个柴窝,只有那个地方珠围翠绕,异草奇花。结果伺了个机会跑过去,趟过了不知深浅也许会让人遭逢灭顶之灾的河,爬过了又陡又峭极目难见的山,千里迢迢到达目的地,结果发现,原来不过是片垃圾场。”他顿了顿,然后说,“我活该。我现在才明白,那个地方叫作马凯伦。”

“你人不错。可你只看得见很高很远的地方。只看得见你想看的。”胡安最后说,“你不想看的,在你身边你也感觉不到。你就是一没长大的孩子,被人让惯了,宠坏了。”

其实丢了饭碗的同志只是满腹牢骚,信口雌黄。再和他唠一会,他能把比不上季米的理由,归结为“自己没有一个当选过‘上海小姐’的妈”。但是季米不知道,胡安的话,连同简森的话,把他整个人推入一种相当难受的状态之中。像被漫山的大雾锁在了高寒的山顶。想喊,却失声。四下无人,无处申诉。他忍了几天,最后忍无可忍,不甘心放任自流满心的憋屈,翘了一天练习,自己一个人回家,还未进门就开口问,“妈,有个问题我一直想知道。那天,季拉是不是故意让我。”

季米妈妈当时正坐在沙发上嗑新炒的瓜子,咔嚓咔嚓,磕了一茶几的皮儿,少说一斤。她充耳不闻儿子的询问,不急不慢地磕完第二个“一斤”后,终于说话:“那么多年前的事体了,还有什么好提的。”那句话像一口痰,吐在了季米身上。除了恶心,别无他感。他呆呆伫在门口,觉得眼冒金星脚下虚无,连进屋的力气都丧失殆尽。季米妈妈继续低头磕瓜子儿,磕得兴起了,顺便吼了儿子一句,“你好死不死的!进来啊。”

“妈妈,这件事情挺恶心的。”声如撞钟的一句呼唤把季米拉了回来,他说,“我想要的东西我自己会去争,犯不着要别人让。”

季米又翘了一天的练习,去季拉的公司找他。该是下班的时候,头上的天空呈现日暮的酱紫色,精美绝伦,而杂乱无章的烟灰色云朵却不安其分地拼绞在一起,如同一大块长满絮状霉菌的波斯挂毯。叫人看得心浮气躁,直想操刀砍人。季拉在一辆脊梁压弯的大卡车前,把货搬上搬下,像只勤劳的职蚁。季米站在一边默不作声地看着他,不得不承认,这些年,自己长大了,季拉却老了。

他的胳膊开始长出松垮的肥腩,眼角爬满叶脉似的纹线。垂暮的阳光提提踏踏落在里面,填起一道道细微的沟壑。好像昨天还是那个会坐在板凳上挑出米缸里硬壳小虫的少年,今天就已经老了。低头缅怀回忆的人,如同观棋千年的樵夫,直到世事物换星移,石烂松枯才大梦初醒,原来出生至死,光阴集腋成裘,全年无休。

我们都他妈的,被“时间”给涮了。

季拉忙得挥汗如雨,滋养了一地的酸花臭草。在稍稍得闲之后,才注意到不知什么何时站在自己身边的弟弟。

“你来多久了?”他问。

“有一会儿了。”

“小时候只知道玩车,从卡丁到方程式。却不记得要学吃饭的本事。”大约知道季米来意的季拉,嘿嘿地傻笑,“外企氛围挺压抑的,我待不惯。和一帮朋友合伙开了个小公司。又当经理,又当司机。苦是苦些,不过蛮自由。”

“后悔么?当年你让我。”

“哈哈,想听实话么?”他顿了顿,“我把肠子都悔青了。看到你夺冠悔,看到你拿分也悔,甚至看到你爆缸都悔。当时我没往远里想,只想到,不能让你不高兴。你是我弟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