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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1同人)谁的回忆在歌唱(16)

打那以后,季米走哪儿都能感受到背后胡安鬼火一般阴森的目光,这在人人把他当亲生儿子看待的马凯伦显得尤为特别。他相信,胡安是那种他一旦认可了你,可以把自己心窝子掏出来给你当夜壶的人。但只要和你卯上了,也不怕鱼死网破同归于尽。尽管如此,季米觉得,吃多了火药的胡安依然不失为一个好人。虽然在他的逻辑里,只要不是视死如归把他从睡梦里唤醒的人,基本上都是好人。

“世界是法拉尼的,也是雷纳的,但归根结底是我们马凯伦的。”在赛季中途休息的间隙,罗恩包下一艘黄浦江上的游轮,说搞个派对弄些余兴节目来给当家车手季米“减压”。

从头至尾不给一船为他而来的模特儿好脸色的季米,倒乐得被偶尔开荤的技师们抓住了灌酒。来者不拒,敬一还三。最后被灌得看人都重影儿,走路直打飘。一个人跑到甲板上去吐。

天空像刷上了一层厚重的漆,又黑又浑。岸上的灯火琳琅满目,天顶的月光却晦暗不清。江风徐徐而来,季米对着将他养育成人的黄浦江母亲吐得酣畅淋漓昏天黑地。他抬起脸的时候,恰逢江上生起腾腾的大雾。然后,他从雾里看见他的老子,那个很小就离开他的再没有联系的老子,划着一个小舢板突围了白茫茫的封锁,慢慢地向他靠来。风趴在江面上舒展身体,小舢板颠颠簸簸。他老子由远及近,慈祥的目光所向披靡,笑得天江一色,那么安宁。

那个人被时光静止在离开他们母子三人时的样子。没有变老。

船头的围杆挡在了他和他老子之间,如同让天地不得相见的天台神鳌的脚。季米觉得十分讨厌。于是抬起身子,翻了过去。

艾弗伊里的树,荣枯了几季。简森和倪珂也晃到了毕业的年纪。没了季米,没了费小多,原来挺闹腾的寝室像抽空血液的心脏,活力不足,死气沉沉。比他们后进艾弗伊的小年青个个虎视眈眈,如饥似渴地找车队试车、签约。倪珂仍称自己苏武牧羊气节高亮,不能为五斗米折腰,宁可在老北京城里蹬人力小三轮也决不签得过且过的小车队,终日跟在季米费小多屁股后面闻汽油味儿。

简森经过陆艺思这出也收敛得多,说倪爸爸打击面忒广,稍有姿色的弄不好都是他的“伯母”,和倪爸爸抢女人这种大逆不道的事儿他干不出来。于是,不上课不跑圈的时候他们就窝在寝室里下象棋,过得和人生尚未开始就已经提前退休一样。

“我说倪珂同志,您没发现您的‘车’和我的不一样么,您的‘车’走道怎么还带拐弯的?”

“那是你没见识,我的是四驱十二缸,你那顶多就是一人力小三轮儿,能一样么。”

“问题是我记得我都吃了你三回了,怎么,你的车还自动复活,忒智能了吧。”

“喂。简森,你以前是不是放水啊?”倪珂瞥个嘴,把自己偷偷放上棋盘的其实早已阵亡的“车”拿下来,顺手撸掉简森一个“炮”。心里琢磨,小时候这小子和自己下棋总是输多胜少,眼力也差。怎么这些年棋艺见长得厉害,而自己耍得这点小手段也老骗不过他。不过正因为这样,倪珂骨子里圈养的不服输的细胞全都复活了,本来和简森楚河汉界的厮杀是为了打磨时间,现在反而顶真起来,没车队签约的日子倒过得不算苦闷。

“你说呢?”简森微微一笑,目光特温柔,连临近海面的酒色月光也差的远。

倪珂低头想了想,然后仰起脸看着他问,“那为什么现在不放了?”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简森想要说话,倪珂却挥手打断他,低下头反反复复摸着棋子玩儿,说,“我知道你想的是什么,不过,多余!哥哥可没那么容易灰心丧气,更没那么容易放弃。”接着扯开话题,“对了,季米现在挺得意嘿,我前天看见一小姑娘对着他的海报行注目礼,捂着心口掉眼泪。和瞻仰领袖遗容一个模样。”

“也不全是。头年表现凑合,媒体便说罗恩傻帽花大价钱挖了个水萝卜。后来表现好了,冠军拿得多,可是退赛比冠军还多。再加上队友变成了胡安,托你的福成了窄路里碰上的冤家,都把他从赛道上顶出去两回了。”简森看见倪珂眉头微微打结,赶紧补充一句,“我和他不常联系,这些都是听费小多说的。”

倪珂眉头拧得更紧了,哼哼一声,“他倒是顺风顺水,破纪录跟玩儿似的。”

简森哈哈一笑,爷,多久的事儿了,您得大度。人小多可有一颗金子的心呢。

“镀的。”倪珂停了会儿,说,“你干嘛不找个车队混日子啊,又不是找不到。反正你本来就不喜欢玩赛车么。何况,我听老倪同志说你老子都快急出了心肌梗塞,催你不是催得挺厉害的?”

“是啊,不过我说我得先成家再立业,改天给他弄一个孙子出来再说。”

“不怨?”

“不怨。挺好的。”说话的人又笑。

“我就是不待见你这不上进的样子。”倪珂翻个白眼,叹口气继续说,“你和陆艺思玩完以后,她一哭二闹三上吊,悔过书写得比辞海还厚实。老倪同志心软不过,不只捡她回来,还和唱片公司的朋友打了招呼,一心一意捧她进军演艺界呢。”

说话的同时,简森的手机响了起来。看了看号码,是费小多。他起身上阳台接了电话,“嗯。嗯。啊?哦。”的又给挂了。回来以后,一脸忧郁地望着倪珂,说,“费小多来的电话,出大事儿了。”

“谁家的母猫又难产了?”全心恋战的倪珂随口一问,心里还盘算着怎么不着痕迹地偷掉简森一个“马”。

“不是猫,是季米。“话有歧义,但他补充得挺完整,“季米跳江,自杀了。”

倪珂盯着他的脸半晌,确定他不是开玩笑以后霍地站起身,闷头就往门外走。简森忙拉住他,喂喂,你这是上哪儿啊,棋还没下完呢。

“下下下,下你个头啊下!”倪珂大怒,“快去把他捞起来啊。”

简森哐地倒了。“哥哥哎,他都跳了多少天了,你现在赶过去顶多也就捞出一具泡的和红豆面包似的尸体,有意思么?”

在门口停了脚步,回头,“你是说?”

“没事儿,没死。胡安先你一步,把他捞上来了。费小多说媒体都觉得是季米夺冠的压力太大,一时没想开。你要是关心,可以出门买份《体坛》看看。”简森平静地继续坐在了棋盘前,突然神色大变。“倪珂同志!你是千手观音还是什么的,怎么眨眼功夫又偷我一个‘炮’!”

倪珂推了他一把,说既然活着更该去看看了,怎么着当年也是一个坑里的土鳖。我得去关心一下,表表日久弥坚的革命情谊。

简森把头摇得斩钉截铁,“我不去。我得下完这盘。”

“我要去上海。你大爷的一个人和鬼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