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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故事(20)

他印象最深的一次,是林格考试失利那次。

平时成绩名列前茅的林格,罕见地考了个极差的成绩,差到不可思议,排名掉落了三十多个位次。尽管他们处于尖子生班中,名次争夺极凶,这样的下滑速度也很不可思议。

寒假前的家长会结束后,老师单独留下林誉之谈话。谈话持续了三十分钟,杜静霖看着林格,看她从麻木挺直身体到沮丧趴在桌上。

林誉之从办公室中离开,鞠躬向老师道歉。告别后,他走向教室里的林格,屈起手指,用中指指节敲了敲桌子,示意她跟自己出去。

杜静霖以为好友要接受惨无人道的教训,他窥探林誉之的神色,总觉得他下一秒就会扇林格一巴掌。

但出了教室后的林誉之,只是叹口气,便打开大衣的纽扣,拉着林格的手腕,把她的手放进他大衣内、贴着身体取暖。

他问林格,最近是不是有什么烦恼。

杜静霖简直羡慕到死。

现在的杜静霖也很羡慕林格,有这样一个关心她的好哥哥。

绿色的接听键被按通。

隔着手机,林誉之的声音听起来微微失真,这点失真恰到好处,冲淡了杜静霖对他那种莫名的畏惧。

林誉之说:“格格,妈问你今天晚上想吃什么。”

杜静霖忐忑不安地叫了一声哥。

手机彼端迅速陷入死寂。

“哥,是我,我是杜静霖,”杜静霖说,“我们前几天刚见过。”

“喔,静霖啊,”林誉之说,“我妹妹呢?”

“她躺在我身边呢,”杜静霖看了眼把副驾驶座几乎放下去的林格,老老实实压低颤抖的声音,“累得睡着了。”

第14章 误触 更加成熟

沉默过后。

“她今天没有去公司?”林誉之问杜静霖:“你和她一起吃了晚餐?”

杜静霖听不出他声音的异常,很自然,很正常,像所有的兄长。

“没有,”杜静霖说,“我刚接她下班。”

他隐瞒自己一整个白天都无所事事闲逛的事实,也聪明地不提自己是偶遇,令其听起来像一场绅士的邀请。

杜静霖不确定林誉之对他的印象如何。

林格是他高中最好的女同学,而杜静霖不过是林格交好的男同学之一。排在杜静霖之前,林格还拥有着更亲密的朋友,亲密到可以邀请到她的家中一起吃饭——

显然易见,杜静霖并不属于这个行列。

林格的父亲为杜静霖的爸爸开车,也因为收受贿赂进了监狱。

杜静霖的妈妈——杜茵茵是个性格极强硬的女人,她坚决不同意为其说情,表示公平公正地处理此事,要杀鸡儆猴,树立典型。如此铁血手腕果真换来了内部相当一段时间的稳定,一时间收受贿赂之风得以稳定,但近几年又隐隐起了死灰复燃的苗头。

大约是义气,杜静霖的父亲私下里往林格家送了一笔钱,杜静霖不确定具体的数目,只知道这笔钱惹得父母吵了一架。若不是为了生意着想,只怕爸妈在那次吵架中就会离婚。

对了。

杜静霖的名字,原本应该是杜静琳,是一个女孩子的名称。

他家情况特殊,父亲林许柯是“童养夫”。杜茵茵家大业大,母亲不舍女儿外嫁,在女儿还就读于初中时,就早早地寻找市里考上优秀大学的贫困男生。相貌好、考上Top2大学,又穷到只能去工地做小工赚钱的林许柯,就此成为了杜家资助,精心培养的目标。

杜茵茵怀孕时曾梦到菩萨为她送来女胎,尽管抽血化验的结果是个儿子,她也坚信自己要孕育一个女儿,还取好了名字,杜静琳,安静的、青色的美玉。

哪里想到是个儿子。

杜茵茵大失所望,草草改了最后一个字,变成静霖,寂静的甘霖。

杜静霖和林格关系交好,起初只是因为两人同年同月同日生。杜茵茵身体不好,生他时难产。杜家在他之前都是三代单传的女孩,杜茵茵不喜欢儿子,对他的表面亲情远大于真心感情。以至于杜静霖有时会想,如果林格当初投胎到了杜茵茵的肚子里,或许妈妈会非常疼爱她。

林格的确也是那种人人都会爱的女生,漂亮而不自知,大气不计较,天生的社交达人,路过一只猫都能聊上几句。

杜静霖不可避免地被她吸引。

但也未必说要追求,成年人之间的交往并不是简单的求爱和被求爱。杜静霖还需要考虑一些现实方面的因素,譬如林格这么多年的感情空白期,是她择偶标准高,还是因为,她是女同?

弄清楚之前,杜静霖仍旧需要在林格的兄长面前留下良好的印象。

林誉之说:“请你先把我妹妹送回家,告诉她,我和妈妈在等她吃晚饭。”

杜静霖的鼻子要为此发酸。

多好,在异乡中,还有妈妈和兄长等待着她一起吃晚饭。一日三餐,人间烟火气,杜静霖在国外吃了几年左宗棠鸡和各色糖浆勾芡配炸肉,已经患有严重精神创伤的他需要这些家常菜来暖和身体。

他说好。

通话结束后,杜静霖思索着是否能借此机会,一登林格家的门,顺便品尝格格母亲、兄长的手艺,只是不知,那位并不喜欢他的龙阿姨,会不会答应……

被杜静霖惦记的龙娇,在客厅中结结实实地打了好几个喷嚏。

她将这些喷嚏的来源归结于楼下的梅花花粉,在最后一个痛快的喷嚏打出之后,神经衰弱导致的敏锐听觉捕捉到可疑声音。

声音来源于厨房。

只有儿子林誉之一人在的厨房。

哗哗啷啷几声,瓷片破裂的脆响。龙娇推开厨房的玻璃门,看到林誉之正半蹲在地上捡东西。

他有些尴尬地笑,歉意满满,说自己不小心打翻了碗碟。

“可能是下午做手术太累了,”林誉之说,“手腕酸,没拿好。”

龙娇心疼:“那你刚才做饭时还说不累,快,坐下来休息休息,这里让妈收拾就好。你去喝杯水——给你妹妹打电话了吗?她怎么说?”

林誉之阻止龙娇去捡碎片:“别扎着您的手,格格马上就到家,很快。”

他的“很快”是一段相对的时间,林誉之自己应邀参加活动时,“很快”一般定义为十分钟之内,而在扣住林格阻止她爬时,“很快”的意思是二十分钟左右,控住她不许她踢人时,这个时间又会延长五到十分钟。

这次,林格归家的“很快”,是三十五分钟。

三十五分钟后,林格按响可视电话,要林誉之替她打开小区的门禁。

她今天忘记带门禁卡,脸上的浓妆没卸,人脸识别失败,门卫也没认出她,铁面无私地不肯放行。

林誉之替她开了门。

他看到林格身边的男人,杜静霖,穿着倒干净,像个人,道貌岸然地跟着林格进了小区门。

林誉之没让杜静霖和龙娇碰面,他亲自去开的门,微笑着拿来林格的拖鞋,又和煦不失亲切地告诉杜静霖,龙娇生了病,在休息,需要静养,今天拜访,或许有些不合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