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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故事(19)

雨季的扬州连空气和呼吸都是潮湿的,她的头发,腿,小了一码、紧绷绷的牛仔裤都是潮湿的,林誉之没有发觉她的心猿意马,他也不知被视作小孩子的林格在想着熬夜看的漫画,他专注想明日的兼职,计算着工资在填补家用后还剩下多少,够不够给格格买条开学穿的新裤子。

林格的腿晃来晃去,不安分地动,像漫画中的女主角,徒劳无助地尝试用大腿肌肉来抵御男主角的肩膀下压。

林誉之没有看过漫画,他背着妹妹走,一手托着她的左腿,另一只手警告地拍打她的大腿外侧。

“老实点,”林誉之说,“否则,下来自己走。”

林格果真不动了。

林誉之只当她乖乖地接受了警告,却没有看到她紧紧咬住的唇,藏住的声音和潮热的颊。

正直的他不知有分寸的拍打会带来近海暗涌。

爱与悖德同时在她脑海中觉醒。

经年而过。

林格自觉爱不再鲜明,悖德感却随年岁增加越来越深。

这些被层层加深的东西,在同林誉之分手后重复出现于她的脑海中,尤其是失眠前的胡思乱想,曾经的她会一遍遍回想从小到大做过的所有糗事,后来只剩下回想和林誉之的这段错误。

为了不让人体崩溃,大脑会自动修复那些可能令主体精神崩溃的意识。许多人在分手后开始深度厌恶前任,往往也出于潜意识中的“不许回头”。

大脑在禁止你走回头路。

于是它开始丑化你已经结束的一段关系,暗示你,往前看。

往前看的林格渐渐意识到之前做的或许是蠢事,而被她用力拖入这份漩涡中的林誉之,早就先她许久重新上岸。

她也在往岸上走。

父母年纪大了,疾病来袭,过多的心神消耗对他们的身体无益。

察觉到父母在老去的时刻,林格愿意选择性遗忘掉和林誉之的过往,放下那些不能出口的扭曲感情。

同林誉之别别扭扭和谐共处的第二天,天气晴朗,气温微微回暖。

林格陪龙娇去医院中做康复训练,顺带着拆除牙龈上的缝线。

拆除缝线并不是什么难事,不需要医生,普通的护士就能搞定。那两根仅剩的缝线被一个和善的小护士解决,她温柔地叫林格张开嘴巴,用一把银光闪闪的小剪刀和镊子顺利拆下。

被拆下的缝线丢弃在垃圾桶中,林格漱过口,说了声谢谢。

在医院餐厅吃午饭时,林誉之问林格,下午有没有时间拆除缝线。

林格咀嚼完一整根菜心,才说:“不用了,我找护士解决了。”

林誉之问:“哪个护士?”

林格说:“我没记名字。”

林誉之点头,转身问龙娇,最近感觉怎么样,他看了一些新的检测报告,认为龙娇可以适当增加一些食补……

他叫了司机送她们俩回家,自己说还有些事要处理,仍旧留在医院。

上了车,龙娇说包落在林誉之办公室了,让林格去取。林格拿了包下来,听见电梯里两个护士聊天,说刚才看到林医生在科室里翻医疗废弃桶,不知道在找什么。

叮——

林格上车后,把包递给龙娇。龙娇翻出手机,按了两下,才发现关机。

龙娇说:“格格,手机给我,我给你爸打个电话。”

林格递去自己手机:“锁屏密码是我生日。”

林臣儒现在工作清闲,他独自在家,想念妻子和女儿,问了几句,又问龙娇什么时候回家。

林格说,预计等到四月中下旬吧。

林臣儒说好,又语重心长,让林格和林誉之好好相处。

林格笑了笑,说好。

“我知道你还在生他的气,怪他离开咱们这个家,回他亲舅舅那边,”林臣儒说,“那毕竟是誉之的亲舅舅,打断骨头连着筋,啊?格格,三年了,这三年,每次誉之打电话来,你都不接;他开视频,你也不看——现在你俩在一个城市,又住在一块儿,就别生他的气了,好不好?”

林格说:“我没生他的气,我知道回去更好,你看,现在,医院都是他的。”

林臣儒想说些什么,欲言又止。许久,又重复:“你俩好好的,都这么大了,别像小孩一样闹别扭。”

林格含糊不清地说好。

剩下几天,林格正式开始入职新工作,晚出晚归的,倒是也没有机会和林誉之碰面。

她的工作性质特殊,直播嘛,开直播的时间点都是大部分普通人休息的时刻——譬如晚上八点到十二点,正常人下班了,回到家吃过饭躺在床上刷手机的时间,就是林格上播的时刻。

新的工作内容同样是直播带货,不同的是只给“红”这个集团旗下的衣服进行推广。在这个时代,直播赛道早就站满了人,网购如火如荼,如何另辟蹊径、吸纳并转化为客户就成了重中之重。

林格选择了为产品讲故事,通过贩卖精神上的满足来推销商品。

但故事也需要强有力的基础支撑,得到宁真的支持后,她先是和设计师、制版师等等人聊了许多关于推广新品的灵感来源,又跑去了工厂里,去观摩制造工艺和材质布料。一连几天,她都泡在公司里,狭窄的工位上,摆满了各色布料、服装等等资料书。

巧合的是,杜静霖也有林格如今的公司部分股份,是一个小小的股东。

当初娱乐,城的生意仍旧红火,杜静霖却不甘心就这么子承父业;上大学时,怀里揣着他爹给他的本金,瞄准一些他认为有发展前景的新公司,分批分量地投下去。

还真投中了两个。

其中一个就是“红”。

两个人相遇也纯属意外,杜静霖八百年没参加过股东大会,偶尔来一次,刚好看到工位上睡午觉的林格。他开完了会,没事干,耐心地给林格发消息,顺路送她回家。

林格没拒绝。

她昨夜熬夜研究某一种布料的相关资料,一直看到凌晨两点。现在的确太困了,困到完全不想再挤地铁回去。

在这里买车易,上牌难,林格早些年还打车,后来想攒钱,才开始挤地铁。今天有免费车坐,再加上多年老同学的情谊,她也没拒绝,一口答应,睡眼惺忪地上了车。

上车后,林格刚开始还能和杜静霖聊几句,后面渐渐倦了。空调暖风吹得人懒洋洋,没聊几句,她把座椅后背调低,头一歪,就这样半躺着,找个舒服的姿势,沉沉睡去。

手机还握着。

杜静霖没想打扰她休息,因而,当看到手机屏幕上浮现出的“林誉之”三个字时,他第一反应就是单手抽出,按下接听键。

他对格格的这个兄长很有印象。

不过,也仅仅限于“有印象”上。

在杜静霖的意识中,林誉之是很具备家长风范的那种人。林格的家长会,一些校园活动,她父母不来,都是林誉之代为参加。

半封闭的校园中,林誉之每每露相,都能引起一阵小范围内的轰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