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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形师(26)+番外

“其实上了年纪的人来我这里请求整形手术的并不罕见,有危机意识的人都懂得:必须在事情无可挽回前取得先机。”谢罗彬看着眼前这位少妇模样的美丽女人,笑了笑说,“如果没有你的儿子,我一定会像个情窦初开的小伙子般,成日围着你转悠。”

“真的吗?”苏朵朵面露无比喜悦之色,然后对着自己的儿子眨了眨圆杏似的大眼睛,“我的孩子,务必当心你明日的晚餐!因为你那水性杨花的母亲想毒死你了。”

说完,就全无仪态地哈哈大笑。

惹得郝透忍不住要翻个白眼。

四个人围坐圆桌,可却是“两个女人、三个男人”的怪异组合。他们像薄伽丘笔下那些被瘟疫驱赶进乡间别墅避难的贵族男女一样,开始讲述一个个撷采于“真人真事”的故事。苏朵朵首当其冲,讲述了一个略带情色的鬼故事。郝透不甘示弱,也以一个“狠毒的后母毒杀男主人的亲子,以期达到自己儿子上位”的故事更添紧张气氛。万菲无疑是三个人里的“赢家”,他的故事与“变性手术”相关,字里行间都阴森诡秘、鲜血淋漓。表情时而镇定时而狰狞,嗓音忽男忽女变换自如,运用极致的语言艺术与肢体表现力将男孩和他的母亲吓得浑身冷汗,几度尖叫失声。

唯有年轻英俊的整形师始终让嘴唇保持住弧度优雅的微笑。

万菲每次注视谢罗彬,都会露出那种活脱脱的“一个女人爱慕一个男人”的眼神。挑衅而又露骨——让旁观者清的郝透浑身不悦。“她”以一个充满爱意的口吻对他说,“好了,罗彬,到你了。”

谢罗彬并不打算继承前面几个叙述者的衣钵,他没有以更为恐怖惊悚的故事将此刻的气氛烘托至巅峰。“准备好纸巾。”微微一笑,“这可是一个非常……非常感人的故事。”

※ ※ ※

那个老人名叫马里纳,毕生的时光都痴迷于山林中狩猎。有一年冬天冷得出奇,下山的路被大雪彻底封死。他被困在山上,储备的食物似乎不足以熬过整个冬天,只能待在与世隔绝的木屋里静待死亡。炉火昏黄将熄,他想要吃一些肉来让自己暖和。一只迷途的麋鹿恰在那时闯进了他的屋子。他握着刀子走到那头鹿的面前,与她彼此凝视。他一会觉得她的神情很像他常在围炉旁打盹的妻子,一会又觉得她也像刚出生时那裹着襁褓嗷嗷待哺的小女儿。他在举棋不定的挣扎中熬过数日,直到无可奈何地发现,自己下不了手。

老人和那头鹿互相依偎作伴,一直守到第二年春天来临。每个夜晚他对着自己唯一的听众大声地唱,并且想象自己正身处人来人往的市集唱一支走调得不成样的歌。每个白天他蜷缩在她的身旁吃一只烤熟的土豆,并且告诉自己,除却没有盐,他的快乐与过往并无不同。

他再也没有动过下手杀了她的念头。

他并没有从此告别山林,却再也打不到任何一只动物。每当他有机会打到一头鹿或者一只蹬羚,他总会听见一个声音在说,让她们走吧。她们的目光如同天使巡行,她们是造物主最为慷慨和美丽的恩赐。他向认识与不认识的人一遍遍诉说自己无数次在梦里重归与她分别的那个春天。死里逃生的喜悦趋向天堂,他在满山融化的冰雪前,搂着那只麋鹿大哭不止。

最后目送她消失在树林深处——

“不不不,这个故事不该以这种虚假的童话结局收尾。”万菲突然出声打断了谢罗彬。

“你觉得它应该怎么结尾?”谢罗彬淡淡一笑。

“应该是这样的。”“女人”以手指梳理了几下自己的金发,对着无人的地方抛了个媚眼,“他在满山融化的冰雪前,搂着那只鹿大哭不止。他的妻子早在十多年前魂归西天,而他那个没良心的女儿自从搬入了大城市再未回来探望过他一眼。一个冬天的彼此依偎让这个已经等死于孤独的老人产生了从未有过的强烈感情,比爱情更持久,比亲情更浓烈——可那头重获自由的麋鹿去意已决,最后——”拖出个长长的尾音,万菲猛然把一张刹那阴冷狰狞的脸凑向郝透——这个叫人不设防的动作狠狠吓了男孩一跳。她说,“他杀死了这只麋鹿。用刀子划开了她的咽喉,放了一地的血。”

谢罗彬的故事让郝透感动不已,而万菲的“画蛇添足”则让他寒毛倒竖。但没多久男孩就发现了真相:这个标榜为“真实”的故事其实无一处“真实”,故事里的每个字都与现实南辕北辙。

故事里叫马里纳的老人确有其人,而且尚在人间。可他没有在大雪封山的冬天打过猎,也没有过嗷嗷待哺的女儿,甚至他一生没有结婚。

四十五岁的时候,他捡了一个弃婴当作孙女。

七十岁的时候,他每日写一封字迹稚嫩如学龄儿童却言辞诚恳的信给一位英俊的整形师——以耗尽自己毕生积蓄向他作出乞求,乞求自己不再老去。

第20章 当你老了(4)

暮色渐渐降临,夕阳若即若离,大片大片的阴影旋即尾随而至。

大街上反倒人声鼎沸更胜白昼,万众期待的殷之纯的演唱会就快开始了。

男孩尹启迪拎着一打挂着演出用服装的衣架走进了一间更衣室。他听从乐队贝斯手卢克的安排,将这些衣服送给殷之纯。在推开更衣室的门之前,他和自己的堂姐打了个招呼。

清秀如水却眉目依稀哀愁的少女朝男孩温柔释出一笑,“启迪,我有幸结识了一位很不错的整形医生,也许他能帮到你。”

门开了,一个半身裸体的女人略显慌张地背转过身。透过明晃晃的巨大镜子,他看见那个那个女人以手遮掩着硕大的乳房,微微侧过了脸。

尹启迪是尹云的堂弟,十六岁,读书之余在签约殷之纯的娱乐公司打杂帮工。其实他的五官端正,面庞非常清秀,唯一的缺陷是有一点点腭裂。先天的畸形让这个男孩腼腆少语而目光拘谨,唯一的念想便是靠微薄的薪水拯救自己这张破损的脸。

同一屋檐,尹启迪没少与宓娜照面——经常看见这个明艳高挑的女人,她以一个优雅的姿势夹着一支烟,用高跟鞋踩出尖锐叫声的步子走来。少年知道她与自己的姐姐共同分享一个男人,可是却怎么也对这个黑衣红唇、艳丽无双的女人恨不起来。他甚至经常在课堂上走神,本子上一遍遍书写一个“娜”字,字迹刻意潦草莫辨,似乎怕被人窥见不可曝光的心境。

女人的手腕纤细,手臂看上去却很有力量。她用手遮挡着胸部,一头黑色卷发泻在一边,露出肩头新纹的一朵玫瑰。肤色自然健康,泛出诱人光泽,就像极细极匀地涂抹了一层植物奶油。

少年红了脸。

“把门阖上。”

“啊……啊?什、什么?”尹启迪结结巴巴,紧张得心脏即将跳出胸腔。

“把门阖上。”宓娜嫣然一笑,轻声重复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