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低俗生活(9)

杨婉兮的头七无可避免地在挨家挨户传来的鞭炮声、喧笑声中过去了。

火树银花,夜如白昼。还是高中生的贺左嘉相信母亲的魂灵无法在那样的喜庆喧嚣中安然返家探视。那一刻的人间犹如一桌佳节肴馔百味俱存,唯有他嗒然若丧。

和那类耽美小说的情节进展一样,贺左嘉在遇见肖佑前并不知道自己喜欢男人。他至今仍然觉得和两人间的相遇像是一场刻意的、蓄谋已久的安排。

杨婉兮离世前,贺左嘉只是听说过肖佑的名字,不同班级的两个人只偶尔在校园里擦身而过,匆猝照面。学校里的女生总爱闲来生非地争执“左右谁比较帅”,时常面红耳赤不可开交。她们说他俩帅得就好比“东邪西毒”,一个纵酒放达,一个持剑独立,各自白衣飘裾傲视一方。贺左嘉当时正搂着校舞蹈队的一个俏丽女孩,漂亮嘴唇贴近她的发鬓,不以为然地笑说,“东邪西毒?我看是‘男左女右’吧!”

倒是颇有先见之明地一语奠定了攻受。

他们初遇的地方是学校操场旁的男厕所。准确的概括当时他们的处境就是——肖佑在小解,贺左嘉在哭泣。节后开学,这个风流任性的漂亮男生头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因为母亲的离世而悲声哭泣。当他注意到狭小的空间里还有第二个人时已经来不及擦掉眼角的泪水了。更何况那个突然出现的人还已久仰大名。

肖佑大大方方解开拉链掏出自己的家伙小解,在淅淅沥沥的水声中始终斜睨着眼睛扫看这个一脸悲戚与惊愕的男孩。受限于时间地点,他们的四目对视显得荒诞离奇,全然没有宿敌相见时应有的惺惺相惜。

整装,洗手,然后抬着尖削漂亮的下巴颌儿走向蹲坐在地上的贺左嘉。这个面孔白皙漂亮到近乎凛冽的男孩俯下眼睑看了他一眼,扔下一句“就算比我小,也不用哭吧。”便走过他的身边。

谁先走进谁的心里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肖佑先走向了他贺左嘉。

这是贺左嘉三十余年人生中唯一一段不曾想过要中途逃之夭夭的恋情。它的终点只有一个可能——天荒地老。

甚至就在他们分手的一周前,他曾带着肖佑一起去祭扫自己的母亲。

“妈,这可是你未来的儿媳妇。”

身为儿子的男人以轻浮一笑向长眠的母亲开起玩笑,继而又敛尽漂亮面孔上所有的玩世不恭与嬉皮笑脸,郑重地向她坦诚,这是她的儿子将要共度一生的人。

“妈,对不起哦。你儿子对这家伙的爱一点不比对你的少……”

肖佑立于贺左嘉身后几步远的地方,一如既往的神情淡漠一言不发。

只是在回程途中,他忽然毫无征兆也毫无声息地,哭了。

像冬季北京那家家户户的窗玻璃上,缓缓化去的冰花。

第7章 医疗事故

出事故的住院医生姓杨名琦,年纪比肖佑稍轻一两岁,对于患者的腰椎内固定术后管理不当,导致了患者死亡。寒窗苦读十数载,眼见锦绣前程铺展眼前,岂料却倒在查房时的得过且过、粗枝大叶上。

出了这样重大的医疗事故,科室内部紧急开会商讨,唯独肖佑不见人影,石剑波只得亲自上门兴师问罪。

对于骨科主任,别人都是毕恭毕敬一口一声“主任”,只有身为副职的肖佑向来只以“你我”相称,俨然平辈。肖佑的目中无人一直教其胸有块垒,自然不会错过一切刁难他的机会。将那张“石光荣”似的老脸绷得铁黑,石剑波对笔挺坐于办公室内的肖佑说,“小杨的这个手术是你审批的吧?腰椎内固定术属于乙类手术,他一个住院有资格做这样的手术吗?”

“……”

“有一颗提携新人的心这还是很值得肯定的嘛。但是现在出事了,就要有人负责。”

“……”

“今年我们科室的‘先进’算是泡汤了,不过你的‘优秀个人’应该落不了空,反正你老婆是院长太太的表妹,这层裙带关系足够你不学无术了——”石剑波话锋一转,又对肖佑讪讪一笑,“当然,我们的肖主任是很优秀的。”

“……”

周围还有别的医生,肖佑从头到尾的不置一言令石剑波非常羞恼,他强按怒火,对身旁的另一个医生说,“小沈,你把这件事整理好后通报给院长,向患者赔钱还是开除责任医生全权由院长决——”

“不用了。”肖佑忽然开口打断了对方的话,“这种小事不用通报院长。我来处理。”

请君入瓮之感油然而生,石剑波冲其一笑,问道,“你是说你来负责?”

“我负责。”全然无视骨科主任的存在,他起身近前,向呆立于身前的杨琦问话,“患者的死因是什么?”

“由下肢深静脉栓塞……”杨琦哆哆嗦嗦地回答,“造成肺栓塞,最后导致了患者死亡……”

“手术知情同意书上签字了吗?”

“签了……”

一个护士恰巧送诊断报告进门,肖佑一抬手就拽住了她的手腕,说,“你来解释一下,什么叫‘下肢深静脉栓塞’?”

“好像是静脉腔堵塞造成的……”护士脸一红,解释说自己虽然在校期间学过,但已经基本忘了。

“那么患者的死因就是万分之一的术后并发症,医院不存在医疗过错,不承担民事责任。”放开了护士的手,肖佑面色平静无波,音调毫无起伏,掉头对杨琦说,“连职业的卫生技术人员都不能解释清楚的病因,别的人随便糊弄一下也就过去了。”

“我……我去糊弄?”

直面杨琦的是一双稍显细狭而眼尾上扬的眼睛,专注凌厉得仿似只为无影灯而生。肖佑慢慢开口,“难道我去吗?”

找着借口磨蹭于昔日情人身旁的贺左嘉微微咋舌,这样的反应未免太过冷血。

待事端平息众人准备离去,坐回办公桌后的肖佑突然对他开口:“你留下。”

男人目视手提电脑的显示屏,全无表情,“去订酒店,今晚我跟你做。”

“我怎么感觉自己不过是你的一件‘成人用品’?”对方的态度冷漠得近乎无礼蛮横,贺左嘉撇了撇嘴,“消乏解暑,排遣寂寞。”

仍然没有抬头,只是回答:“是差不多。”

“嘿。”

“你讨人喜欢多一些。”

“今天我坐急诊。”

“我找人替你。”也不待对方同意,肖佑就拿起手机拨了几个号码,简单冲电话那头的人吩咐几句后就挂了线。“好了。”

“其实我们可以像上次那样,在值班室。”

对方摇了摇头:“不够尽兴。”

“你要怎样才尽兴?”

“做到天亮。”

不过一会儿,骨科的实习医生张永文来就来顶替贺左嘉的班。

他于肖佑的办公室门口站得笔直挺立,似一堵墙,特别响亮地喊了一声,“主任!”

“嗯,这两天你值班。”

“主任,上个星期也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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