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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枝词(89)

水荷道:“姨娘,不过是几个乡下婆子,您何必看她们的脸色,直接拒了便是,她们还敢多吭一声不成。”

话虽是这么说,但她仍是思忖了片刻,才道:“其实这也不是多大的难事,姨娘您要做人情,也不必把人全都带走,只挑一个听话的便是,反正咱们院中,不是还缺一个丫环的名额么。”

池玉揉了揉太阳穴,有点烦闷,道:“说是这么说,但我也不能做这个主啊,院中便是少个丫头,也得由大少奶奶安排才是。”

水荷笑道:“姨娘您又想差了,大少奶奶听谁的?还不是听大少爷的,您不敢做这个主,却有个能做主的人,您不去问他,怎么倒问起奴婢来了。”

池玉听得一怔,想了片刻,才疑惑道:“涤尘?”

水荷靠近她耳边,压低声音,道:“大少爷的事情,涤尘小哥儿可做得一半的主,带个丫头入府,不过是桩小事而已。”

池玉心中微微一惊,她知道涤尘是大少爷的心腹,但怎么也料不到,涤尘手上竟还有这样大的权利。沉吟了片刻,才道:“涤尘呢?”

“这个奴婢知道,涤尘哥哥去庄头家中了,似乎是代替大少爷查问今年的春播情况,姨娘您在这儿等等,奴婢叫他去。”

芙蓉嘴快,脚也快,话还没说完,人已经跑远了。

齐家庄本就不大,庄头连着庄尾,也不过就几十户人家,芙蓉一溜小跑,不大一会儿,就把涤尘给扯了回来,两个人都跑得气喘吁吁的,直到来到池玉面前,涤尘才拉拉衣角,平复了一下气息,然后恭恭敬敬向她一礼。

“池姨娘,事情小人已知道了,回去时多带一个丫环不是什么问题,只是人选还需姨娘好好挑一挑,要听话的,更要懂事的,不然将来在府里出了什么差错,连累姨娘便不好了。”

池玉听出他的善意提醒,点点头,道:“我省得,此番多谢涤尘小哥儿了。”

“不敢。小人还未谢过姨娘前日挡酒之恩。”

涤尘揖了揖手,然后离开了。

池玉以前虽见过涤尘,但从未多加留意过,直到这次回来扫坟,才多接触了几次,此时见他言行举止,大方有礼,虽是一口一个小人,但神色间却未见卑微,若他不是家奴出生,放在外面,也是一个唇白齿红少年郎,真是可惜了。

回到屋里,池玉不露声色,只仍与几位婆娘们说笑闲扯,直到用过午饭,才将婆娘们送了出门,却把那几个少女都留了下来,吃吃点心,喝喝茶,说说闲话,聊聊家常,末了还带着在庄中各处走了走,直到傍晚时分,才让她们各自回家。

“如何?”

最后池玉向水荷问了一句。

水荷撇撇嘴,不屑道:“一群村姑,没什么见识,个个一心只想攀着富贵,比咱们府买进来的丫头都不如。”

池玉苦笑,需知一年以前,她也不过是个没什么见识的村姑,与这些少女们比较起来,顶多也就多识几个字。

“姨娘,那个最漂亮的不能挑。”芙蓉忧心冲冲,“挑个最丑的去。”

池玉又失笑,屈指一弹她的额头,嗔骂道:“偏你想得多。”

哪知水荷却慎重点头:“芙蓉这话在理,比姨娘您长得还漂亮的,不能挑。”

这两个丫头,竟又默契了一回,直接将孙可儿排除在外了。这几个少女个个容貌都不错,孙可儿尤其出色。

其实池玉心中最想要一个如晚香那样的贴心丫头,但经过大半日的接触,这些少女中却无一人有晚香那样的惠质,老实的过分老实了,机灵的又过分机灵了。她忽地想起刘思雨,这丫头有心机,但至少知根知底,其他几个少女,只短短大半日的相处,想要完全看透她们是不可能的,老实的也未必真老实,机灵的也未必真机灵,自己毕竟处事还少,眼力有限。

人选的事,直至夜深,池玉仍难以决定,辗转反侧几近到天明,才一咬牙,拿定了主意。孙可儿容貌太过清秀,不可带,刘思雨虽知根知底,但她心地不纯,心机又太深,自己在府本就如履薄冰,怎敢在身边再放一个隐患,除开她们俩个,另几个在行事上都有些木讷,独有一个叫李九姑的,容貌端正,言谈中透着一股憨态,闲聊时又常提到母亲身体不好,略显忧虑,看上去是个有孝心的。

就是她了,无论如何,一个懂得孝顺的人,总让人多些好感。

第88章

心中有了决定,池玉终于沉沉睡去,直到日上三竿才起,正在梳洗时,涤尘来了,听芙蓉说她在梳洗,便没有进屋,只在窗下道:“池姨娘,今日已是第三日,府中派人来传话,请您务必在酉时三刻前,赶回府中。”

池玉一怔,随即应道:“知道了,那就用过午饭便动身。”

涤尘应了一声,自去准备不提,池玉却神色有些沉重,平白耽误了两日,她始终没有机会私下跟池旺说话,心思急转间,却听水荷道:“姨娘,离午饭不过一个时辰的工夫,您可想好到底要带哪个走?”

池玉回过神来,沉吟了片刻,道:“我记得这次回来带的礼物中,有一些药材是给二叔二婶的,你去捡几样对气喘有用的,给李九姑家送去。”

“那个说会烧火的?”水荷显然对李九姑印象深刻,旁人都会做菜做饼烧水,独她一个会烧火,简直就是天生一个烧火丫头。

池玉想到当时的情景,禁不住也是一笑。打发走水荷之后,她叫把芙蓉叫过来,道:“眼看着就要走了,我还不曾到以前住过的闺房中看看,你且陪我走走,只怕日后也无什么机会再回来了。”

于是从床头拿起早就准备好的一个木匣子,池玉径自去了柴房。

“姨娘,您拿木匣子做什么,里面装了什么东西?”芙蓉好奇,跟在后头问道。

池玉一笑,道:“以前我一个人寄住在二叔二婶家,每每得到好东西舍不得用,便偷偷藏在床脚下。”她摸了摸了木匣子,叹道,“这怕是我最后一回藏东西了。”

芙蓉噗嗤一笑,道:“奴婢也爱往床脚下藏东西,每个月的月钱,都藏着呢。”

池玉笑看她一眼,伸出一根手指,道:“拉勾,我替你保密,你也替我保密。”

芙蓉雀跃着,伸出小指与她拉了拉,口中郑重起誓:“奴婢保证不说。”

柴房的样子基本没变,自己以前的床铺还在,依旧用一道帘子隔着,桌椅衣柜摆得整整齐齐,不见半点灰尘,看得池玉一怔,然后眼圈渐渐便红了。一定是池旺来打扫过,也只有这个堂兄,真心对她好。只是这次回来,她始终没有机会跟他说上一句话,心中实在过意不去。

移开衣柜,她挖开了地面上的一层土,露出一只竹盒,打开来,里面不过是几件衣裳,几双鞋袜。

“这些是我爹娘留下的……”池玉轻轻抚过衣裳鞋袜。

当年爹娘给她留下不少私房钱还有首饰,可是全被二婶霸占了去,她只留下了几件衣裳鞋袜,当宝贝一样收着,手上那只银镯,还是池旺看见她哭,从二婶那里偷出来,悄悄给她送了来,然后亲手帮她挖了洞藏起来,就连这只竹盒,也是池旺自己找竹子编的。二婶发现银镯不见了,一口咬定是她偷的,把她往死里打,又是池旺跳了出来,承认银镯子是他拿的,把玩的时候不小心丢到了河里,二婶气极,又将池旺打了一顿,到底是自己的亲生儿子,没舍得下狠手,这事情就不了了之,直到去年出嫁前一夜,池玉才悄悄将银镯取出来,带进了齐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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