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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枝词(49)

“死丫头,你懂什么。”大少奶奶随口斥了一句,却笑而不语。眼下,一个病了,一个待进门,突然就又冒出一个出风头的,这局面正是她所期望的,她不仅不会打压,反而乐得坐观其变,只等好戏开场。

池玉并不知道自己已经处到了风尖浪头之上,她对大少爷原本怀有一股怜惜之情,终还是被大少爷的冷漠给打消了,现在她只一心想帮晚香出府,却又不敢再找大少爷,心思转动了数日,才突然灵光一动。

“晚香,我有个堂兄,人虽轻浮些,但本性不坏……”

却是她终于想到了,自家有个还未娶亲的堂兄,虽说只是个普通的庄户,但急切间,似乎也没有比池旺更好的人选。晚香是自己的丫头,她把自己的丫头许配给自己的堂兄,就算是大少爷,没有足够的理由,也不能反对吧,只是……有些委屈了晚香,以晚香的条件,配个管事也是不差的。

晚香低头想了片刻,却对池玉盈盈一礼,道:“奴婢任凭姨娘做主。”却是她想得明白,嫁到庄户上,日子虽比不得侯府里温饱,也脱不去奴籍,但到底远离了侯府,也就远离了是非,二少奶奶即使是知道了真相,再想寻她的不是,也鞭长莫及。

池玉见她答应了,心中顿时欢喜莫明,这桩亲事要是成了,以后她和晚香就是亲人了,便寻了机会,想托涤尘帮忙再送个口信回去,只说自己想念亲人了,想见一见二叔、二婶。不料见了涤尘,还未来得及开口,他便递了一份名册来。

“池姨娘,这是大少爷命小的送来的,让您挑一挑,相中了哪个,只管告诉大少爷,余下的事,便不用您操心了。”

池玉怔愣了许久,才接过名册,打开一看,里面足足记录了七、八个男子的名字、生辰八字及身家情况。她心中一热,原本已经冷却的心,却又暖和起来,大少爷他……终究还是把她所求的事放在心上,只是池旺那里,看来是没戏了,这上面记录的男子,随便哪个挑出来,都比池旺强了不是一点半点,这样的人家,晚香嫁过去才不委屈。

于是当日池玉就和晚香关在房中,将这七、八个男子逐一挑选,最后却挑出两个人来,一时难以决定。名册上另外几个人,要么是商铺掌柜的子侄,要么是府中管事的子侄,甚至还有一个大少爷的长随在内,虽都是年纪相当的,但各有东家或主子,晚香便是嫁了,也仍是奴籍,而且还脱离不了侯府,池玉一个也瞧不上眼,便通通舍弃了。

选中的这两个男子,年纪都在二十七、八,虽比晚香大了许多,但条件却都是极吸引人的。

第49章

一个姓许,是个跑商的,从十三岁起就跑着族叔跑关外贩卖皮毛,十五年来,积攒了丰厚的身家,却也因为常年在外,一直没能娶上妻房,直到最近,他脱离了族叔,自个儿开了一家商行,虽然仍是做着皮毛生意,但却不再跑关外,眼下正想着娶一房妻开枝散叶。

另一个姓赵,却是个实实在在的举人,只是家中并不富裕,仅有几亩田地维持生计,他早年娶过一房妻,留下一个孩子,三年前妻子过世,他守了三年,如今便想再娶一个填房。只是家世相当的人家,一般都不愿意自家女儿去做填房,而且还要当后母,而家世差些的,这位赵举人自己又不愿意,他是胸有沟壑的,认定下届科举必能高中,将来是要做官的,自己的妻子,绝不能上不了台面,如此高不成低不就的,目标自然就盯上了豪门贵胄府里的体面丫头。这些丫头虽说身份并不高贵,但却有两个大大的好处,一来既然是体面的丫头,与府中的贵人们便是说得上话的,娶回家来,便等于是与这些豪门贵胄攀上了关系;二来旦凡体面的丫头,都是极懂大家规矩的,自己将来做了官,便要靠妻子来撑起家中规矩,以免见了同僚,要被笑话是乡巴佬。

晚香看了这份名册,其实什么话都没说,只是池玉挑来捡去,却在这两个人中拿不定主意,按条件来说,这个姓赵的举人是最好的,虽说眼下日子过得并不富裕,但若有真才实学的话,将来晚香一步登天,成了官太太,那可是再美满不过的一桩事情。只是话又说回来,一来填房毕竟不比原配,地位要低了些,二来赵举人膝下已有一子,自古以来,后母难当,到那时晚香里外不是人,只怕反而害了她。

而那许姓商人,家财丰厚,又不曾娶过妻,晚香嫁过去,一准儿的原配正室,她虽是丫头出身,但有侯府做靠山,想来一个商人,也不敢轻视她,即使只是个商妇,将来的日子却要比填房、后母要好过得多,即使穿不上锦衣,吃不了玉食,也绝计不会短少了什么,买几个丫环仆妇使唤,更不在话下。

池玉也不知这两个人到底哪个更好些,只将自己想到的,与晚香说了分明,然后让她自己做决定。

晚香低垂着头,想了大半天,才道:“奴婢并不羡慕什么锦衣玉食,但也知道,这世上从来都是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

池玉一听,便明白了,晚香这是选了赵举人,心中叹了一声,道:“你果真是个有心气的,只是后母难为,将来你有得苦吃了。”

说罢,她也不再多说什么,取了笔墨,在那赵举人的名字上勾了一个圈,然后喊了芙蓉来,让她将这份名册送回大少爷的手上。

原以为总要隔上十天半月的才有消息传回来,不料未过三日,那赵举人便托了人来,表达了想见晚香一面的意思,池玉当时便有些不高兴,赵举人此举,摆明了就是不给大少爷面子,更不尊重晚香这个人,但来人却是个会说话的,自称是城西孙媒婆,满脸带笑,又是嘴巴上抹了蜜,不论池玉脸色怎么难看,奉承话儿就是不停。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池玉就是再生气,也不好说什么,这事情到底要晚香拿主意,因此忍了气,把晚香又叫了来。

晚香倒是沉吟了片刻,然后方冷笑一声,道:“便是赵相公不提,奴婢也是有这个心思的,只说是个举子,才学不差,但也不知人品如何,奴婢身虽下贱,也不愿嫁个浪荡子,若此事不成,奴婢自此便绝了出嫁的心思,剪发进姑子庙去。”

这话倒是严重了,更将晚香一腔心气全部托出,听得池玉一阵心惊。

孙媒婆却满脸堆笑,抚掌道:“姑娘这话重了,重了啊,其实赵相公也没有旁的意思,只是他膝下有一独子,平日里再是宝贝不过,唯恐后母薄待,这才千挑万选,府里大少爷发了话,说姑娘最是贤良的,赵相公心中也是千肯万肯,唯一不放心的,只怕姑娘与小少爷合不来,其实这回倒不是赵相公要相看姑娘,而是小少爷想相看姑娘,只要小少爷相中了,姑娘这一桩良缘便也成了。”

晚香面色沉静,不喜也不怒,只是道:“奴婢生平为人处事,只凭良心与忠义,为人仆,必忠心不二,为人妻,定相夫教子,为人母,绝不宠溺无方,还请孙婆婆将此话转告赵相公,若赵相公有意,可在十五那日,在定慧庵外拢月楼相候,若无意,只管在拢月楼上挂一尺素帛,奴婢见之则远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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