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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怜虫的幸运(13)

是少城主,仿佛刻在了脑海中的声音,引起了可怜虫潜意识的恐惧,他蜷起了身体,又放松开来。少城主,是来处罚他的吧,没有关系,他已经不害怕了,就让少城主打死他吧。

一双有力的手将可怜虫从地上抱起,放回床上,盖上被子。

“印神医,你来看看。”

背着药箱的老大夫走过来,搭着可怜虫的脉,好久才长叹一声,道:“真是造孽,少城主,想不到那蛇毒竟如此厉害,老夫的药虽然保住了他的性命,然而……咳咳,仍是有残余毒性破坏了他的眼脉,这辈子他再也不见光明了。”

印神医借着咳嗽掩盖的事实是,解毒的时候,少城主一时忘形,做的时间太长,以致于没有及时把射到可怜虫体内的毒液清理出来,这才让毒气冲入了可怜虫的体内。

“印神医,完全没有法子医治了吗?”

“唉……”

把印神医和金哥儿挥退,少城主坐到床边,望着可怜虫良久,才起身走了。

“金儿,以后你就留下来照顾他。”

“是。”守在门外的金哥儿有些不情不愿地答应了。

之后好久时间,外面再也没有声音传来,可怜虫才睁开紧闭的眼睛,茫然地看着床顶,原本黑亮如晶的眼眸,此时神采尽失,只剩下一片呆滞。渐渐地,他的身体轻轻地床角移去,一点一点,好像怕惊动别人,许久之后,他终于移了过去,瘦小的身体在床角处缩成了一团,便再也不动了。

少城主这几日都有些心神不安,他的眼前老是浮现出可怜虫呆滞地望着前方的模样,自从瞎了之后,可怜虫就再也没有说过话。他在闲暇的时候,又去看过可怜虫几次,看到金哥儿给可怜虫喂饭,他就这么有一口没一口地吃着,有时候连嚼也不嚼,就直直咽了下去。

少城主请印神医又来瞧了几回,印神医却对可怜虫的病症束手无策。

“少城主,可怜虫患的,乃是心病,此病无药可医,唯有找出症结所在,才能医治。”

“症结?”

“是,心病尚需心药医。”

一个小厮而已,还是个娈童,少城主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对他印象深刻,本以为是因为那股莫名的似曾相识,可是后来打量可怜虫好几次,他确认以前从来没有见过可怜虫。而现在,他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关心他,难道就因为这个小孩儿是他第一个碰过的人?

“少城主。”

连华走进书房,清丽的脸庞上有一抹憔悴。少城主被毒蛇咬的那一天,城主大发脾气,将当时随侍在侧的侍卫全部打了三十大板,关进了水牢,这其中也包括连华,如果不是这样,给少城主解毒的事情,怎么也轮不到可怜虫,连华才是最适当的人选,因为他这个伴读,原本就是为侍寝而存在,只是少城主洁身自好,从来没有碰过他。

“连华,你的伤好了?”少城主看了他一眼,随口问道。

“已经不碍事了。少城主,您好像有心事?”连华陪在少城主身边多年,一眼就看出了少城主的心不在焉。

“看书看得有些心烦了。”少城主扔下手中一个字也不曾看进去的书,“连华,陪我到后花园走走。”

“是。”

后花园里,绿意盎然,各色花朵点缀在绿叶中,迎风招摇,蜂飞蝶舞,一派春色无双。少城主又想起了可怜虫,这是他第一次见到可怜虫的地方,他突然知道为什么可怜虫会被他吓晕过去。那么小的一个小孩儿,第一次见到他,就被他下令吊了三天,第二次,被他扔进水中,虽然他当时不过是想让可怜虫免于蜂蜇,但是用那么粗暴的方法,谁都会怕的,第三次……第三次就不用提了,可怜虫的眼睛已经瞎了。

少城主心中生出一抹歉疚,停住了脚步,他又想去看看可怜虫了。

这时从旁边花径里,走出一个老头儿,缩手缩脚地看着少城主,跪了下来。

“老奴老张头,见过少城主。”

“起来。”少城主认得老张头,是伺弄这个后花园的老园工。

老张头颤颤地从地上起来,手心里都捏出汗来,大着胆子道:“少城主,听说……听说可怜虫,啊,就是为您解毒的那个小厮,他现在在东院,老奴想去看看他,求少城主恩准。”

自从可怜虫去了西院之后,老张头一直在打听可怜虫的消息,他知道可怜虫在西院吃了许多苦,心里发疼,可是怎么也不敢到西院去,前些日子少城主中毒的事情传得沸沸扬扬,他又听说为少城主解毒的人正是可怜虫,心里便存了念头,只等少城主来,他要求少城主同意让他去看看那可怜的孩子。

少城主看了老张头几眼,那与生俱来的威严让老张头一阵紧张,额头上慢慢渗出汗来。

“少城主,一般下人,不可随意进入东院。”连华在旁边道。

少城主却心里一动,想起印神医所说的症结,道:“无妨,老张头,你随我来。”

老张头大喜,立刻跪下来连磕几个头,道:“多谢少城主,多谢少城主。”他从地上爬起来,转身抱出一盆花来,跟在了少城主的身后。

这盆花枝干矮小,叶子细长,顶端结着三、四朵白色的小花,也不过拇指大小,不起眼之极,可少城主却不由多看了几眼,这花……让他又想起了可怜虫,在某些地方,花与可怜虫,还真有几分相似。

老张头见少城主老是盯着花瞧,赶紧解释道:“这花叫埂上草,是田埂上常见的一种野花,几个月,那娃儿亲手种下,说是等到花开了,见到花,就好像回到了家,如今花果然开了,老奴带去让他瞧一瞧,他也就不想家了。”

少城主转过眼,心里暗暗想着,这花那孩儿是永远也瞧不着了。

到了东院的暖阁,金哥儿正在走廊上晒太阳,远远地见着少城主来了,连忙站起身恭敬相迎。

“可怜虫呢?”

“少城主,他在屋里睡觉。”

少城主看了看门窗关紧的屋里,又看看外面阳光明媚,冷声道:“在廊前置张软榻,以后天气好,就带他出来晒晒。”

“是。”金哥儿额上也微微冒出了冷汗。

推开了门,屋里光线一下子亮了起来,可怜虫哪里是在睡觉,他仍旧双手抱膝,缩在床角,两只眼睛茫然地睁着,不知看向哪里。

“娃儿……可怜的娃儿……”老张头一看见可怜虫这个样子,顿时眼睛一酸,几滴浊泪流出了眼眶。

可怜虫有了反应,他吸了吸鼻子,好像在闻什么。少城主看到他的动作,不由吃了一惊,他来了几次,都没见可怜虫有反应,这个老张头一来,他就有反应了,难道这就是印神医说的症结?

“他在吸什么?”连华纳闷地问道。

老张头“啊”了一声,连忙把怀里的花送到可怜虫面前。

“娃儿,你看,这是你亲手种的花,它开了,是白色的,一共开了四朵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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