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花落未识君(出书版)(58)+番外

作者: 尘印/千觞 阅读记录

戎骞旗无心去听他们谈论如何赔偿沈船,只寻找著那青年公子的人影。

那人就站在船舷,正在拧著湿透的衫子下摆。黑发湿漉漉的,沾在他脸颊、脖子上,别有几分异样诱人的意味。水珠顺著他微露的锁骨往下滴,衣裳尽湿,紧贴在他身躯上,勾勒出每一寸体态……

那细而柔韧的腰身突然令戎骞旗莫名冒出个念头──不知道他的手掌摸上去,又是如何一番感觉?

他自己,也被这前所未有的绮念吓了一跳,急忙将目光自青年公子腰间移开,却偏又与那人的视线在半空撞个正著。

青年公子嘴边笑容淡淡,彷佛瞬间已看透了戎骞旗的心。

生平第一次,戎骞旗只觉面皮微烫,清咳两声掩饰著窘迫,正想与他攀谈。落水那群人里有个衣饰不凡的富家子弟已缓过劲,整了整湿淋淋的衣服,走来谢过戎骞旗搭救之恩,又转向那青年公子,带了三分讨好之色赔笑。

‘舒兄,小弟今晚本想请舒兄你畅游一番,稍尽地主之谊,没想到出了这等扫兴事。不如舒兄先回下榻处歇息,小弟明日再在引凤楼为舒兄设宴压惊。’

‘单兄不必介怀。’青年公子微笑不变,却轻摇了摇头。‘我明日即将动身返平江府,就不再叨扰,单兄好意,我心领了。’

单公子愕然,搓著手道:‘这叫小弟如何过意得去?’

青年公子眼底的笑意似更深了些,戎骞旗却清楚看到他目光里一掠而过的丝缕倦怠,还有一份洞察世情的通达。

‘单兄不用担心,贵商行既然有心与我舒家通货往来,等在下回去了,自然会转告舍弟。’

单公子得他一言允诺,顿时喜笑颜开,拱手连声称谢。眼看画舫已慢慢地靠了岸,他殷勤地想送那舒公子回客舍,却被舒公子婉言谢绝。‘我还想独自四处走走,不劳单兄相陪了。’

舒公子转身,朝戎骞旗点头作别後,跃下船板,径自沿著河岸缓步而行。

虽是初夏时节,这河上夜风吹来,透过湿衣,也足以令人著凉。戎骞旗望著舒公子渐远的背影,抛下块碎银与那船娘,披上袍子,随即上了岸。

他与手下的落脚处,是城西一座僻静的客栈,与舒公子背道而驰的方向,然而戎骞旗想都未曾多想,双脚已追著他而去。

将近舒公子身後时,舒公子终於停下了脚步,回头问道:‘敢问这位兄台,跟随在下有何贵干?’

舒公子眼神里有几分好笑,却不带愠意。戎骞旗知舒公子对他并不生厌,是以才贸然尾随他。

‘在下戎骞旗。’跟男人搭讪,於戎骞旗尚属首遭。

他正搜肠刮肚地想著措辞,舒公子却微笑起来:‘原来是昆仑神剑戎兄,在下舒流衣,幸会……’话音未落,他的身体竟略显摇晃,紧跟著软倒。

戎骞旗不假思索地伸出手,将他扶稳。月色照在舒公子的脸上,殷红更胜落水前,依稀透著病态。戎骞旗终是惊觉这舒公子先前并非醉酒,微一迟疑,摸上他额头,烫得惊人。

这舒流衣,分明正发著高烧。

‘呵,我几天前染上些风寒,倒叫戎兄见笑了。’舒流衣虚弱地笑了笑,挣扎著想站直身躯,下一刻,却昏厥在戎骞旗臂弯里。

戎骞旗抱起他,心底忍不住掠过丝得意──早在舒流衣和那单公子交谈之际,他已隐约猜出了此人的来历。平江府姓舒的商户,除了富甲江南的舒氏世家,还有谁能令那姓单之人如此奉承巴结?

而听闻舒家的大公子,素来酷爱男风,不近女色,难怪先前花舫里众人均在寻欢作乐,这舒公子却独坐船尾。

真是辜负了他这副足以迷倒天下女子春心的好皮囊……

戎骞旗带了他回到客栈,几名手下犹未归来。他写下书信交代掌柜转交那几人後,抱著舒流衣离去,重新找了家客栈安顿下来,叫小厮送来一大桶热水。

戎骞旗除却几年前曾为幼子洗过澡,还是破天荒替个大男人沐浴,幸好舒流衣在木桶里依旧昏迷不醒,倒免去了他不少尴尬。

只是当他将舒流衣抱到床上,为舒流衣擦拭头发时,舒流衣眼珠在紧阖的眼帘下微微转动著,梦呓似地轻声道:‘小南,别再哭了……’

小南?那是谁?戎骞旗倾近身,想再听个真切,舒流衣却侧转了身,不多时已沈沈睡去。

烛光洒在他光滑的脊背上,洒下层诱惑的阴影。戎骞旗忽然有些明白了,舒流衣口中呼唤的那个名字,应当是他的心上人罢。

他的王妃数年前已病逝,而他近年来潜心修习剑术,又忙於兴辽大业,久已无心风月,偶尔踏足烟花之地,也不过是为解决男人某些必不可少的需要。

儿女之情,於戎骞旗而言,根本就是丧志之物,更想不通舒流衣如此出色人物,为何竟会喜欢断袖余桃的污秽勾当!

鄙夷归鄙夷,他仍从自己的包裹里翻出身干净衣物为舒流衣穿上,又替舒流衣掖好被子。细想起来,他待人可从未如此殷勤过,不过对象是舒流衣的话,值得。

江南舒家,富可敌国。而大辽国开疆辟土,除了骁勇善战的将士,更少不了庞大的财力支持。这舒家大公子,倒正是凭空掉在他面前的一座金山。

戎骞旗从不曾沾过男色,但若是舒流衣这样风神俊秀的俊美男子,戎骞旗不介意为他破例。

翌日晌午,舒流衣悠悠醒转,道了谢後便想告辞。

戎骞旗当然不容猎物就此逃脱,一脸恳切地挽留他。‘舒兄你高烧还没退,怎能独自上路?若不嫌弃,就让戎某照顾你几天,等舒兄病愈了,再返家也不迟。’

他有预感舒流衣不会拒绝,果然舒流衣微怔过後,淡淡笑了:‘戎兄盛情,流衣却之不恭,那就劳烦戎兄了。’

‘舒兄你太客气了。戎某与你一见如故,舒兄不必见外,你我姓名相称即可。’戎骞旗既决意要俘获此人,便不吝朝舒流衣露出最温和的笑容,端过瓦煲里热著的汤药,细心地撇凈药渣,送到舒流衣嘴边。

这次,舒流衣没再客套推辞,倚在戎骞旗臂弯里慢慢喝著药。清黑色的眼眸亦一点点变得更深,如昨夜秦淮河上泛起的微澜清波。

被这麽一双眼注视著,如戎骞旗这般好定力之人,尚且心旌摇动,暗忖若是同路人,岂非要溺死在舒流衣的眼波中?……

戎骞旗原以为,与男子亲近并非易事,然而在舒流衣身边数日下来,非但不觉别扭,反而如沐春风。

撇开舒流衣喜爱男色的癖好不论,这舒家大公子确实是个不可多得的风流人物,谈吐温雅,见闻广博,有许多,竟是戎骞旗也不曾听说过的趣闻轶事。

而当舒流衣安静出神的时候,四周的空气亦彷佛随之沈淀。舒流衣就在近乎凝滞的光阴里,静静地发著呆,时而还会有丝缕淡若无痕的微笑悄然浮上他的面庞。更多时,怅然暗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