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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落未识君(出书版)(20)+番外

作者: 尘印/千觞 阅读记录

这种无声的煎熬,远比殴打怒骂更折磨人。他无数次想要咬咬牙,厚起脸皮冲上楼去找秋凤舞说个清楚,却始终没这份勇气。

这一生,他自问对得起任何人,唯独愧对秋凤舞。

房门忽被悄然推开,打断舒流衣起伏思绪。他披衣坐起身,诧然看著管丹枫走进屋。

女子掩起房门,阴著脸走上前。再迟钝的人,也能感觉到她竭力压抑的愤懑。舒流衣心知管丹枫一定是想来怒叱他一番,为师父出气。

出乎他意料,管丹枫重重呼吸了几下,把声音压到极低,语气竟十分平静。「舒公子,丹枫此来,不为和你争执,只想求舒公子你别再跟家师回昆仑。」她虽尽力控制,脸上终究还是露出了酸楚之色。

「舒公子你是风流人,有些游戏,你玩得起,家师禁不起。」她紧盯住舒流衣双眼,一字一顿。「你可知道,家师当日未伤你分毫,回昆仑後却难消积郁,自伤其身,呕血不止。」

「什麽?!」舒流衣整个人都和嗓音一起微微颤抖起来。他竟然将秋凤舞气到内伤吐血?

管丹枫涩声笑:「我侍奉家师十年,未曾见家师如此伤心过。舒公子,就请你高抬贵手,离家师越远越好。」

「我……」舒流衣觉得自己该解释点什麽,但搜肠刮肚,也找不到可以说得出口的说辞。

原本,一切错,就是源於他温泉池边那一见倾心。尚未知晓那面具下究竟是何等容颜,一双纯黑冰寒的眸,已令他的心沦陷其间。自此千方百计,只图接近那个凛然如雪域冰峰的男子……

一场欢爱,却将那几可无敌於世的人伤到至深。

等舒流衣从怅惘追忆中回过神来,管丹枫已经离开。他怔忡半晌,终於下定决心,下床穿好衣物,蹑手蹑脚走出了客栈。

夜空墨黑,大片乌云遮住了月色,仅有几丝星光微弱闪烁。道旁树影摇曳,间或响起一两声夜枭鸣叫。

舒流衣也想不出能去什麽地方,只顾埋头一路向东走,与昆仑背道而驰的方向,总没错。他这种人,不值得秋凤舞再为他生气动怒,或许,就如管丹枫所说的,离秋凤舞越远越好。

乌云逐渐飘移,月华渐亮,道路前方的景物愈来愈见明晰。舒流衣陡然顿住了脚步──

路中间,颀长身影负手挺立。雪衣反射著月光,衬得男子眸色更黑,琢磨不透。

什麽时候追来的?舒流衣张口结舌,瞧见秋凤舞慢慢扬起手,他却毫无闪避的念头。

「啪」一声,秋凤舞凌空一巴掌,打得舒流衣头昏眼花,踉跄两步半跪在地,两耳轰鸣。鼻子里发热,滴下了血。

秋凤舞慢慢地垂下手,「目光也由愤怒变成哀伤,最後重归漠然。「舒家大公子,你就只想著离开我?我就真的这麽可怕?」

这是两人重逢以来,秋凤舞第一次面对舒流衣说话。一声舒家大公子,刺得舒流衣耳膜都在生痛。男人淡淡讥笑背後的自嘲意味更令他胸口酸胀,几乎透不过气。

尝过诸人厌恶惊恐蔑视的眼光,舒流衣算是真正体会到了丑人的无奈与憋屈,完全清楚秋凤舞此时的心情有多悲怆。

「对不起……」他明知说再多遍也是枉然,可不说,更不知该如何让秋凤舞明白他心中的愧疚和悔意。「我把你气得吐血,不配再让你来救我──」

「啪」,又一记耳光凌空甩到他脸上,舒流衣眼前一阵发黑,意识模糊间依稀听到男人冷淡地道:「救不救,我说了算,轮不到你。」……

秋凤舞缓步,朝已昏迷过去的舒流衣走去。

猛地,他停下步伐,黑眸闪过抹凌厉锋芒。

几十道暗器携著尖锐啸声从路旁的树林草丛间飞出,袭向他後脑、背心。

秋凤舞目含讥笑,头也没回,仅是反手轻弹指,数缕劲风犹如长了眼睛般在半途截上了暗器──「叮叮当当」一阵轻响,暗器掉落满地。

「杀了他!」偷袭之人明白遇到了前所未见的强敌,低声大吼。十几条黑影应声蹿出树丛,挥舞著刀剑,围攻上来。

这夥黑衣人均头戴毡帽,面蒙黑巾,只露出双眼睛,凶光毕露,包围住秋凤舞,出手记记杀著,武功路数也是五花八门,都是少见的高手。

自己已经多年没过问江湖事,什麽时候结下这些仇家了?秋凤舞暗忖,身形在刀光剑影间游走自如,往往一个照面,与他过招之人便落败倒下。

「师父!」管丹枫循声赶近树林,正见又有数名黑衣人冒出,她怕那几人暗算秋凤舞,忙拔剑出鞘,想上前助阵,谁知那几人借著夜色掩映靠近晕厥的舒流衣,抬了人後飞快遁入茫茫深夜。

她一惊,想要追去,转念间,却又将已经踏出的脚缓慢缩了回来──自己盼望的,不就是舒流衣从师父身边消失麽?……

一掌挥出,震倒最後一名黑衣人,秋凤舞回头,见舒流衣原先所躺的地方空空如也,黑眸立时凝成寒冰。

「弟子刚才看见舒公子被人劫持,往那边去了。」管丹枫硬著头皮,朝那几人走的相反方向一指。

秋凤舞拂袖,就待追去,身形刚展动,心念一动,却又折回到那群正在翻滚呻吟的黑衣人身边──数人毡帽在打斗中已滚落,露出只有契丹族男子才会剃的髡发。

「你们是辽人。」秋凤舞这次真正皱起了眉头,「是谁指使你们的?」

其时宋辽连年征战,积怨极深,武林中人又多是血性汉子,更对辽人深恶痛绝,往往撞见契丹武人就群起攻之,招致辽人见了宋人也痛下杀手,两国武人之间确实水火不容,不过秋凤舞深信这群黑衣人偷袭他,必定另有缘由。

「你要杀就杀,休想从我们嘴里掏出一个字来,我们才不怕你们这些宋猪……」说话那人似乎是众人的首领,摆出一副傲慢口吻还在充硬气,秋凤舞已懒得再问,旋身向管丹枫所指的方向飞掠追去。

舒流衣醒来时,头脑仍昏昏沈沈,依稀觉得全身都在颠簸,定了定神,才惊觉已是大白天。自己正被一人双臂锁在胸前,置身疾行的马背上。

所经处,景色荒凉,是条乡间小道。

「谁?!」他惊问身後人,想要挣扎,却被那人抱得更紧。

「流衣,别乱动。」那人低声笑,竟是戎骞旗的声音。

「你不是要回乡扫墓去麽?怎麽……」舒流衣扭头看马後,尚有数骑随行,马上骑士均作短打装束,头戴毡帽,形容彪悍,显然都是练家子,却并不见戎骞旗那位夫人。

这个戎骞旗,行动越来越诡秘了。舒流衣心底发慌,更不知道自己怎麽会到了戎骞旗手里,强作镇定道:「戎兄,你要带我去哪里?秋凤舞呢?唔──」

圈在他腰间的双臂猛然收紧,他忍不住呼痛,听见戎骞旗醋意十足地哼道:「我说过不会让他带你走的,你别再想他。」

好大的醋劲!舒流衣哑口无言,下一刻,肩头一沈,戎骞旗的下巴搁了上来,赔笑道:「流衣,前面不远有我一处旧宅,你我先歇下好不好?有些事情,我也正要和你说个清楚。到时去留悉听尊便,我绝不阻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