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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红舞尘(4)+番外

想到这里,玉琉出了一身冷汗,这位韦老爷,可不是善男信女,从去年奉旨代天巡狩开始,到现在,一路巡来,已经先斩后奏杀了三个地方贪官摘了七、八个官员的乌纱帽。在普通百姓眼里,这位韦老爷是惩奸除恶的大清官,可是玉琉多少还是有些见识的,那些死掉的被罢免的官员固然不是什么好东西,而这位敢把那些官员拉下马的韦老爷,恐怕是更加可怕吧。

「你很沉得住气。」正在此时,那个低沉磁性的声音在玉琉耳边响起,生生把玉琉吓得浑身一抖,心里立时叫糟,却再也不能装睡了,只好缓缓睁开眼睛。

韦勉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到了他的身边,微微向前倾着身体,从上方带给玉琉莫大的压力,那双总带着嘲讽的锋锐眼神,肆无忌惮地在他身上扫来扫去,让他有种被人用刀贴着身体划来划去的冰冷感觉。

「韦爷......」他努力装出弱势的模样,但他并不擅长扮作楚楚可怜的神态,那是尚琦最擅长的。依他在南馆里的经验,如果是好男风的男人,看到一个男人作此姿态,会立刻如狼似虎扑上来,但如果是不好男风的男人,看到一个男人作此姿态,只怕会立时厌恶至呕吐的地步。

这位韦老爷应该不好男风,至少从他的眼神里,可以看出对自己的嘲讽,只要感到厌恶的话,肯定拂袖就走。

然而玉琉这一次却失算了。

「别装了,你这一套,只能骗骗陆为松那个书呆子。」韦勉一掌切在他的右腿上,那两块细板就掉了下来,张大夫根本就只是做了个样子给陆为松看,连布带都没绑牢。

「好痛......」玉琉再次抱着腿,惨嚎着,这一次,却是真的断了,他恐惧地望着韦勉,那只手修长而优美,看上去如同白瓷一般细腻柔弱,可是只那么轻轻一切,就把他的腿给切断了。

他没有看错,这个可怕的男人,绝对不能接近,敬而远之,一定要敬而远之。

「你的腿真的断了。」那个男人笑得懒洋洋,「是我的责任,放心,我比陆为松那个书呆子更有责任心,赎身的事,就包在我身上,没那书呆子什么事了。」玉琉咬紧牙关,眼前却禁不住阵阵发黑,恨恨地望着那个男人,终究还是带着不甘陷入了昏迷。

第二章

韦勉第一次见到玉琉,是在五年前,他最失意的时候。

五年前,朝庭开恩科,他去赶考,路上遇到大批流民,措手不及防之下,盘缠被抢,途中又与书僮护卫等失散,幸亏遇到陆为松这个烂好人,不仅救了他,还把他带回上和城,供吃又供穿,正好陆为松和几个交好也要去赶考,就带着他一起上京。

上京前,他们在一个姓柳的人府中聚宴,柳家财大势大,柳太少也是个贪花好酒的人,找了很多妓女作陪,可是请来跳舞的却是个男妓,身边还跟着两个少年伴舞,玉琉就是其中一个。

韦勉一眼就注意到了玉琉,虽然在三个男妓中,玉琉是最不起眼的,瘦瘦的,脸色发黄,舞技也很生疏,别说跟主跳的那个男妓比,就连另一个伴舞的少年也大大不如,但是韦勉却从这个瘦瘦的少年身上,看出了一些与自己相似的特质。

事实也证明,韦勉的眼光十分准确,在舞到最高潮的时候,主跳的那个男妓抛出了长长的云袖,所有人的目光都被云袖吸引,只有他的目光仍然停留在玉琉的身上,看到这个少年不着痕迹地伸出一只脚,轻轻地踩住另一个伴舞少年拖在地上的衫角,那个伴舞少年重心不稳,摔倒了,方向正对着主跳的那个男妓,将男妓撞倒在地上。

一下子冷场了。

柳大少平日里是个飞扬跋扈的人,在自己的宴会上出现这样的场景,他感到大失面子,哼了一声,挥挥手,那个摔倒的伴舞少年就被一群家丁拖了出去,隐约传来几声惨叫后,就再也没了声息。

那个男妓吓得瑟瑟发抖,可是真正的祸首,玉琉却冷静地扶着那个腿软得几乎走不得路的男妓,离开了宴厅,只有韦勉看得出,这个少年的眼里,闪动着一抹阴冷狠辣的光芒。

韦勉没有揭穿这个少年的阴狠举动,反而轻轻地抿了一口酒,望着玉琉纤瘦的背影,露出了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后来,韦勉考中了头名状元,衣锦还乡,但这在他来说,并不算什么荣耀,韦家,在肃川本来就是大族,盘根错节,基深地厚,即使是官府,也不敢轻易得罪韦家,韦勉是族长,他在肃川的地位相当于一方土皇帝,出来考这个状元,只不过是韦勉嫌肃川太小,他的雄心在天下。

再后来,韦勉把自己的一个堂妹送入了宫中,成为皇帝最宠幸的妃子。他的堂妹早已有情投意台的心上人,进宫前跪在地上哭着求了他三天三夜,他只冷冷一笑,推开窗户,她的心上人,被吊在院中的树上,也已经三天三夜。看着堂妹认命离去的背影,他的脑中却奇异地浮现起那个少年的背影。那一刻,他极度渴望着再见到那个瘦瘦的少年。

再再后来,他成了皇帝跟前的红人,平步青云,成了代天巡狩的监察御史,一个可以满足他的雄心的官职,天下的官员,都将任由他揉捏掌握。离开京城前,他站在城楼上,俯瞰着脚下宛如蝼蚁般来去的熙攘人群,眼中却流露出淡淡的嘲讽以及一丝兴奋。

肃川很小,天下很大,且看他如何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他要天下百姓,闻他之名,欢欣鼓舞;他要天下官员,闻他之名,胆丧心颤。他要好好地将天下人玩弄一番。

但在这之前,他要把那个让他记挂了数年的少年,找出来。

不知姓名,不知来处,可是他相信,凭那个少年狠劲,五年之中,必定能出头,所以,在上和加府的接风宴上,他要求上和城中最好的舞妓来献舞。

然后,他见到了玉琉,上和城最出色的舞妓,距离太远,看不清脸,可是只一眼,他就认定,这个跳着天魔舞、技压群芳的男妓,就是当年那个瘦瘦的阴狠少年。

他果然没有看错人。没有急着把玉琉弄到身边,这一个月,他慢慢收集着这五年来,在玉琉身上发生的一切,渐渐地,他的脑中出现了一个够狠也够聪明的男人,当年那个抽象的少年形象,开始有血有肉。

玉琉从最低下的男妓爬上红牌的地位,脚下踏着很多人的尸骨,正如同他当年从一个偏房之子,爬上韦家族长的地位,同样是踩着无数人的血肉。

他们,是同一种人。

打听到玉琉今天要到天宁寺来进香,韦勉就有种无法抑制的兴奋感。那个和自己如此相像的人,怎么可能会敬佛烧香,他们这种人天生就不敬神佛,只相信自己。

韦勉第一时间就察觉到玉琉似乎准备要做什么,他早早地来到了天宁寺对面的茶楼上,坐在临窗的座位上,慢慢地等着自己的猎物出现。

果然,他看到了一出好戏,上和城里最有名的烂好人,撞倒了这个外表无害却心性狠辣的男人。多么有意思的一出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