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骄阳似火(46)

“父亲平日不大在家,所幸周郎老母不时周济,母亲在家中接些缝补活计,方能勉强度日。可后来,父亲先是将房子陪出,后又将我与母亲,卖进那肮脏地方!”

许骄阳坐在床边,脸上无喜无悲,那地方的女子,谁是甘愿进去的?哪个问起来都是一肚子血泪。只是时候久了,习惯了那一行当、习惯了那样衣食无忧的日子,这些女子大多再无脱身之心。便是被人赎身出来,恐怕也过不惯那清贫日子。

她如今问她,不过是因为这女子乃是三丫儿“偷”出来的,自己得给她个结果罢了。

吕云儿依旧跪在地上,接着道:“小女子被卖进那肮脏地方,不知母亲又流落何处,后来方知,母亲因病……也故去了。小女子孤苦伶仃,偏又求死不得,只能在那里头熬日子。未曾想,周郎竟一路辗转寻到此处!”说着,声音不由高了些,也带着一丝由衷的欣喜,“周郎来见我,说要想法子赎出小女子,找到春宵阁的妈妈,问身价。周郎家中本不过薄有资产,哪里付得出百两黄金?因此只得暂且在秦淮河畔落脚,一面想法子找营生攒钱,一面找到昔日友人、亲戚借钱。

“可待他凑齐银两再来此处时,那妈妈又变卦了,说我生得好、又已调教出来了,眼见就是这春宵阁的头牌,百两黄金便不够了,得要千两金子!

“小女子明白,这不过只是推脱之言,便是周郎真真凑齐千两黄金,她也是不会放人的!因此心生绝望,暗中劝他莫要再管小女子的事情,回去家中,用这些银两讨个知冷知热的和他过日子去……”

说着,声中带泣,哭了一小会儿,方缓缓止声:“周郎不肯,日日在这水边讨营生、想法子,后来小女子成了花魁,又被贺家老爷瞧中,包了下来,他才彻底死心,将这些年来存得银两全都换成银票交给小女子,日日生不如死,只在河畔买醉、弹琴……”

“等等,你说弹琴?”许骄阳眉头一挑。

吕云儿缓缓点头:“正是,他夜夜在小女子花船经过之处弹筝。前一阵,小女子被贺家老爷包下,接进贺府,周郎便抱着琴到了贺府外墙弹琴,听说……被人打了出来。”

许骄阳苦笑摇头,他跑到人家院墙外头弹琴诉相思,自然会被人打出来!想不到那人竟还是个情种?

“你说的那周郎生得何等模样?”

吕云儿脸上一红,低声道:“周郎生得面目丑陋,可人却心善,他祖上便极善岐黄之术。他早先为小女子筹谋赎身之钱,便以此道在这秦淮河畔小有名声,只后来因赎身无望方日日饮酒消愁……”这些都是阁里相熟的姐妹们悄悄告知的,那等地方,难得遇着这般真心相待之人,虽周郎面丑,可人却心善,那些姐妹们都心生羡慕。

岐黄之术?

许骄阳眉毛一挑,心念如电:“你这些日子只在贺家?是之后也在贺家留下做妾?还是有何出路?”

吕云儿略一犹豫,本想隐瞒,可自己只事,他们有那等身手的随从,什么消息打听不出?还是实言相告为好,免得再生变故:“小女子不过是被贺家老爷包下,平素当个玩物,如他们这等人家,又怎会长久?只……前几日听说,京中有贵人来到,贺家老爷说了,那位爷若是能看的上小女子,便替小女子赎身,送与那位爷。”

许骄阳脸上笑意渐深,可吕云儿却直低着头,并未看见,倒是十一瞧了,心中疑惑,知她不定又在打何鬼主意呢。

“我的下人如今将你偷出来了,你今后欲如何过活?”

吕云儿磕下一头,颤声道:“小女子愿为小姐丫头,伺候小姐鞍前马后,永不相负!”给大户人家小姐做丫头,都比之前的日子要好上万分。只不知这位小姐能否压得住自己之事……若是被人知道自己就是那吕云儿……

“你跟了我,那你那周郎——”

“周郎是好人……小女子早已肮脏不堪,如何能配得上他?只小女子的家当如今都在春宵阁我屋子里头床头的暗格之中,当初周郎交于小女子的银票也在那里……”说着,忽想起,自己如今已然被人带了出来,只怕贺家定会立时报官,莫说是自己屋子里头的东西,只怕自己到了这里都会被人抓住!

见她脸上变色,许骄阳笑笑,挥手叫三丫儿附耳过来,嘱咐两句,三丫儿点头转身出去。

“罢了,你先跟在我身边伺候,你换身衣裳,一会儿便要上路。”

吕云儿心中诧异,又是担心被官府的人发现,却又盼着许骄阳能有什么法子真能让自己脱身。

十一见状转出去,出门前道:“有事叫我。”他的屋子就在旁边,虽担心此女会不会于许骄阳不利,可此时不止那女子要换衣裳,连许骄阳也还没起来呢,自己哪能多呆?

许骄阳虽不似三丫儿似的,并没学过什么身手,可她自幼骑马,比起吕云儿这水灵灵、娇弱弱的江南女子来,力气还是要大些的,因此并不大担心。

果然,除了三丫儿外的女子,只怕哪个都比会伺候人!

吕云儿不敢自己先换衣裳,伺候完许骄阳更衣,方自己匆匆换上小厮衣裳——如今许骄阳处只有男装。

收起她原本穿着的衣裳,丢进外头做茶用的小炉之中一把火烧了个干净。待天色大亮,三丫儿方转了回来。

“都拿好了,人也丢到船上去了。”三丫儿拍拍胸口鼓鼓囊囊的东西。

许骄阳点点头,拿起三张人皮面具交给三丫儿。三丫儿先给许骄阳装扮好,又冲吕云儿走去。一脸惊诧地盯着铜镜中换了个模样的自己,吕云儿直觉着胸口扑通扑通直跳,他们真是什么大户人家的小姐少爷?

哪个大户人家有这等身手的下人?出门还要如此换装改扮?!自己莫非是被哪处过路的山大王家的千金给抓来了?!

好在,若是大户人家的小姐,想进人家的门只怕自己如今这身份根本无法进去。若是山大王家的千金……嗯!这等地方的人连匪类都敢收,何况一个自己?!只可惜,自己这就要走了,周郎……

陈齐等侍卫见十一又带着个小厮打扮的人出来,不由有些奇怪,这人面貌普通,瘦瘦弱弱的,只行动间却有些女气,刚才守着船的侍卫又说,那位徐爷身边的徐三儿又带了个喝多了的人并七八坛子酒上船,怎么停了两日,就又多出两个人来?

“爷,这位……船上那位……”

许骄阳一打扇子,笑道:“船上那位是投奔十一爷的郎中,这位是那个郎中身边儿的药童。这位郎中是家父早前信上同十一爷举荐过的,昨日我们外出时才正巧寻见。”

陈齐这才恍然点头,怪到之前听见徐爷和十一殿下说过什么医术、方子的事儿呢。可那位郎中醉成那样……还能给人瞧病吗?

既然是自家爷点头让上船的,自然不必自己多言,叫人抬着东西牵上马上了船,小船忽忽悠悠再度启程南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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