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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子(5)

他没向那人说的地方跑去,而是拐了个弯,到了处湖边的僻静地。这里靠近公园,晚上少有人经过。德子把车停在一个月光照不到的地方,那车上的人因为突然停下似乎有些醒了,德子没等他反应过来,已经举着砖砸了下来,直直拍到那鬼子头上。那人却没被砸懵,这样,反而把他给拍醒了。他哇哇大叫着冲了过来,和德子扭到了一起。这要在以前,和眼前这个比自己矮的小鬼子摔交,即使是来上两三个,德子也不怕。但如今,这吃上顿没下顿的日子早把身子骨给荒了,德子有些个气喘。他被那人压到下面,手里的砖却死也不松。那人额头流着血,露出白森森的牙,竟然用力朝德子头上撞去,德子被撞的头昏眼花。眼看那人头又要撞过来,德子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竟然抬起腿,顶到了那人的裤裆上,那鬼子一声惨叫,手立刻松了。德子趁机翻身,握着手里的砖拼命砸下去,也不知砸了多少下,那鬼子总算是消停了……

看那人血流满面,睁大眼睛瞅着自己,德子一阵寒战,竟不知下面该如何是好……

“爷们,是条汉子!”听人说话,德子惊恐地抬起了头,却看到一个人朝自己走来。这人他见过,好象是宝和车行的车夫,叫老王。德子看了看他,又看了看那鬼子,嗫嚅着说,“你不会去…告发我吧?”那老王笑了,“爷们,我是中国人,怎会告发自己的同胞?这要是每个人要都象你这么有血性,这么爱国,我们中国怎会亡?”德子听他说地文诹诹的,哪象个车夫在说话,倒象是那些个城里的学生做宣传时说的话。被他那样说自己,德子有些不好意思,他只是在替爷报仇罢了,哪里是什么爱国?今天要是车上坐的是别人,他兴许就不会去杀了……

德子想伸手挠头,却突然发现手里还有那半块砖,吓地忙给扔了。老王看他如此,笑了,说,第一次杀人都这样,习惯了就好了。德子又吓了一跳,感情眼前的人是杀手?他还真猜对了,这老王就是戴笠手下一员得力大将。如今潜入敌占区,明里是个车夫,暗地里却是在指挥暗杀工作。今天他到车行交了车回去,路过这里,恰巧看到了这一幕。

老王指挥德子去搬块石头,然后把石头绑到了那鬼子身上,沉到了湖里。德子把那半块砖也给扔到了水里。老王又让德子弄水把地上的血给冲了冲,这整个地方不仔细看,是看不出痕迹的。然后他又让德子跑到湖边把脸给洗了洗,把衣服给翻穿了。幸亏洋车上没有弄上血,不用清洗。很快,一切又恢复了平静,好象什么也没发生过。一只乌鸦嘎叫了声,振翅飞去,把德子吓了一跳。

两人走在路上,德子听那老王讲些抗日的事情,不禁有些热血沸腾。他虽是平民小百姓,但他是个男人,也是个有血有肉的汉子,听那些个杀敌的事情,他也会激动。老王看看差不多了,说,“跟着我干,怎么样?杀鬼子,杀汉奸!把他们全都赶出中国!”德子一时发热,立马就要应承下来,但不知怎的,脑海中突然闪现出了一张苍白的脸,热度突然就降了下来。不论是去当兵,还是跟着眼前的王爷干,都是脑袋挂到裤腰带上的事。他死了不要紧,烂命一条,死就死了。死地轰轰烈烈,象个汉子,倒是件好事。可是,如果他死了,爷怎么办?

德子就有些气馁,有些不敢去看老王的眼睛,象是对不住他说了那么长时间鼓励自己。他嗫嚅着说,“我…我还要养家!”

老王叹了口气,虽说是舍小家,为大家,可眼前的人只是个普通百姓,还能要求他做什么。他能有勇气单枪匹马杀日本人,已经是汉子中的汉子了……

他有些遗憾地拍了拍德子的肩膀,说,“今天的事就当没发生过,我没见过你,你也没见过我。”老王从怀里掏出把匕首,递给德子说,“想杀日本人,没有武器是不行的。拿着吧!永远别忘了你是中国人,永远记住我们都是人,不是支那猪!”老王说完,转身走了,德子看着他的背影,突然觉得那背影好高大,好遥远,是自己一辈子也无法企及的……

直到老王走地远了,德子才拉着车朝同和车行跑去。他每天要到车行还车,还要交份钱。本来在车行租车的人多是住在车行大通铺里的,但德子却是每天回去。其实他每天的生活很简单,早晨和白连旗一道到车行,他取了车去拉座。白连旗则留下来陪孙二爷。中午的时候两人到约好的地点碰头,然后一起吃中饭。然后德子再去拉座,白连旗则到处去走走,看哪里有新的玩意儿,然后再回同和车行准备晚上的赌局。晚饭两人就分开吃,德子多会随便买了饼子就凑合了。而白连旗则多是去蹭饭,因为赌赢的人多会请大家去搓一顿,多他一张嘴不多,再说了,他好歹也是个爷,是八旗子弟,那些人和他一起吃饭,也不算掉身价。除了自己吃,白连旗还时不时地能给德子摸些点心回来。德子晚上回来的时间不定,有早有晚,但白连旗多数等他一起回去。

今天是有些晚了,德子琢磨着爷是不是先回去了。远远地,就看到大院里的石凳上坐着个人,因为月亮很好,德子一眼看出是自己的主子,心里就热热的。他既然坐在外面,肯定是那孙二爷睡了,他没地待。

白连旗听到车响,忙站了起来,看着德子进来,说,“怎么这么晚?我还想你要再不来,我可要先回了。”德子停好车子,说,“拉了个晚客,就晚些!”白连旗从怀里掏出那条他随身带的早就分不出颜色的毛巾,打开,里边赫然是三块月饼,“正宗杏花楼的月饼,还是小时候吃过。你怕是连味道是什么都忘了吧?快吃!”德子的眼都直了,也不客气,他知道既然有点心,就代表白连旗必是在饭桌上吃饱了的,不用让。德子抓起来就往嘴里塞,转眼,一个就下了肚,又一转眼,再一个也下了肚。他端起石桌上的豁嘴碗,咕嘟咕嘟灌独子井水,抹了抹嘴巴,满足地叹了口气。还剩一个,揣了起来,没舍地吃……

在他吃的当口,白连旗嘴没闲着,“今天来了个大老板,是聚兴楼的吕宝才吕老板,他今天是赢大发了,就请大家伙去他那聚兴楼搓了一顿。那气派,是没话说。你慢点,别噎着……那吕老板也不过四十多岁,在这世道,还能把生意做地如此兴隆,真是不简单。对了,我还借机卖了个蛐蛐罐给他,得了两元钱,嘿嘿,那吕老板今天赢是靠了他的蛐蛐好,可他对这些个东西可不是很明白,还不得请教我?”说到这里,白连旗压低了嗓音,说,“德子,以后,我要是能靠上他,跟吕老板混,不比跟着孙二爷强?这以后呀,咱就说不定有好日子过喽。你爷我呀,还是能让你过上好日子……”

德子一直在嚼着东西,有搭没搭地听着。这话白连旗不知讲了多少次了,他听了当没听。这世道,靠谁能靠地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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