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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子(3)

经文三儿一点拨,大家总算是搞明白了,然后都有些遗憾自己怎么没有浑水摸鱼去顺些东西,说不定能摸出件好东西来,也卖个千儿八百啥的。正遗憾的当口,就听鱼市那边有人喊,“出事了,出事了…日本人打人了……”

他们这些个车夫都是爱探热闹的主,遂一个个都站了起来,往那边看。但哪里看地到?又不放心把车丢这里,于是都尽可能地伸长脖子,似乎这样,就能看地见什么似的。德子有些担心,但想想爷胆子小,又是个根本不会惹事的人,应该不会有事……

众人都看着,那边陆续快步走来一些人,上了车,催促快走,说日本人闹事,躲远点好。不一会儿,就只剩下德子和文三儿。这两人都说是包天,不拉散客。德子当然是等白连旗,文三儿则等地是孙二爷。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却不知说啥好。不一会儿,孙二爷也快步走了过来,德子老远看见他,忙问,“二爷,看见我家主子了吗?”

“德子呀?你家爷好象惹了日本人……”他话还没说完,德子已经飞快地冲了过去。

“德子,车,车!孙子养的!”这车是同和车行的车,自然是孙二爷的车。在孙二爷眼里,这车要是丢了,把德子和白连旗捆起来一起卖都抵不上这车一半钱。

“二爷,你先帮我看着。我马上回来!”德子头也没回,还是往前跑着。他自然知道这孙二爷是不会不帮他看车的。话说回来,这自家爷和这孙二爷好歹也算是个朋友,如今爷出了事,他溜地倒比兔子还快……

德子转着心思,看前边围了一圈人,忙扒开人群,说,“爷们,让让,让让,里边是我家主子……”众人一听,忙稍稍让了缝隙让他挤了过去……

等看到白连旗的时候,德子简直有些认不出了。白连旗跪在店前,正自己扇自己的脸,两边的脸颊又红又肿,却不知已经扇了多少下了。眼睛已经眯成了一条缝,鼻子里的血直流,滴滴答答直流到那破烂的衫子上……

德子心猛地抽紧,冲了上去,朝旁边那两个日本直磕头,磕地冬冬作响,边磕边说,“我家主子得罪了太军,小地甘愿代主子受伐,太君饶了小的主子吧!”

白连旗还在扇自己的耳光,刚才看见德子,早就冲他使眼色,不让他过来,谁知这小子还是不知死活地冲了过来……

“你的,他的奴才?”其中一个日本兵指着白连旗说。德子抬起了头,挤出一个笑容说,“是,小的是他的奴才。”那两个日本宪兵嘀咕了一阵,然后看着德子说,“你的,去扇他的耳光!我们高兴了,就放过他!”德子一愣,竟不知道该说什么。呆在那里,只是看着白连旗,却是一动不动。

“你的,不愿意?”看德子仍然在发愣,其中一个宪兵“刷”把刺刀上上,端起来,作势要去刺白连旗。德子突然醒悟过来,迅速爬了起来,到白连旗前面,啪一个耳光扇了过去……

身后,那两个日本人大笑起来,“支那,也要尊严?太好笑!太好笑!”

德子就一个巴掌一个巴掌扇着,却不敢不用力,他紧紧盯着白连旗那早已经成了一条缝的双眼,不回避,不闪躲,只是死死盯着……

“停!”听那日本人喊停,德子的手正扇过去,却没了力道,却象是在摸白连旗的脸颊。“你的,给他磕头!主子给奴才磕头!”这次那日本宪兵却是指着白连旗,要让他给德子磕头。德子算是明白了,这两个鬼子就是要爷难堪。

但在生与死之间,尊严值几个钱?白连旗“啪”跪了下来,一个头一个头磕着,头上都磕出了血。在又一次磕下去的当口,白连旗身子一歪,竟是晕死了过去……

那两个日本兵哈哈笑着,扬长而去,走之前,指着周围的人说,“你们,支那猪,都该死!”围观的人也慢慢散了,不知是羞愧还是看热闹看累了……

德子把白连旗给背了起来,一步步走向停车的地方……

他的眼里,不仅仅是痛苦,还有一种刻骨的仇恨……

☆、中篇

文三儿和孙二爷看德子把白连旗给背了出来,忙迎了上来。看到白连旗的惨样,什么都没说,也不知说什么。德子把白连旗给放到车上,还脱下自己的破烂袄给白连旗盖上。然后拉着他飞快地走了,从始至终都没说一句话……

二爷冲着他的背喊,“德子,今天别来还车了,车份也免了。”德子顿了一下,没有回头。

没拉多远,碰到个医馆,德子把身上的钱全都掏了出来,总共还不到两元钱。那大夫掂着钱,就说白连旗都是外伤,弄些跌打的药膏贴贴就行了。德子接了药,把白连旗又背到了车上,拉着回去了。既然不用象平常一样去还车,德子就把白连旗直接拉回了家。所谓的家,只是一间小地不能再小的房子,统共就一张破桌子,一个三条腿的凳子和一张床。所谓的床还是用砖头支着张门板,这个家可真是家徒四壁,是老鼠都不乐意待的地方。

德子把白连旗背到床上,轻轻放了下来。这白连旗从始至终都没醒。德子把那些药都抹到他他额头上,脸上,从隔壁讨了碗热水给白连旗喂了点,又把所有的被褥都堆到白连旗身上。总算弄妥了,他也忘了饿,又累又乏,就靠着白连旗也睡了。

到了半夜,却听到白连旗喊,“德子,德子,我渴……”德子猛然惊醒,忙翻身去看白连旗,见他却还是在昏迷着,只是在梦里喊。德子忙去端那碗讨来的水,却是早已冰冷,上面都结了层薄冰,如今已是深夜,是不可能再去隔壁讨了。

“德子,渴…”听白连旗又喊,德子心一横,用手把那薄冰敲碎,喝了口水,在嘴里含地热了,低头喂给白连旗。如此几次,白连旗总算是消停了。德子重又靠着他睡下了,摸着自己的嘴,竟然有些烫。猛地扇了自己一个耳光,闭上眼睛又睡了过去……

白连旗醒来时,德子还睡地熟,窗外的光透了进来,德子的脸似乎笼罩在一片阴影中,看不太清楚。但白连旗却特别安心。自从虞秀带孩子走了之后,白连旗就有些害怕,怕自己指不定哪天死了,身边一个收尸的人都没有。他怕自己的尸身就被胡乱给扔到乱葬岗上,任野狗去啃。他早就决定,说什么也要死在德子前面,那样德子即使把自己卖了也会给自己弄副薄棺材。自己好歹有个落脚的地,总比被野狗吃好多了。

眯起眼又想睡,突然觉得脸上额头上火辣辣地疼,伸手去摸脸,好象肿地老高,一瞬间,就想起了昨天的事。他睡了一觉,险些把那事给忘了。突然就特别害怕,还有些庆幸。昨天自己差点就回不来了,要不是德子,德子……想起德子冲到那两个日本人面前磕头如捣蒜的情形,心里就特别酸。德子性子特拧,虽说是奴才,除了主子外,却是哪里轻易给人下跪过?看德子额头上已经结疤的地方,白连旗伸手出去,摸了摸,暗叹口气。向来只有主子罩奴才,他这个主子可倒好,却被奴才护着。自己和德子,差点就看不到今天的太阳了。狗娘养的日本人,屁大点事就差点要人命,这什么世道呀这?白连旗第一次深切感受到了做亡国奴的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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