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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诺(14)+番外

刘大舟过来替岗,贺帅先伸出手,刘大舟笑着握了上来。他们仍然是好兄弟。

晚上的饭是炊事班送来的,竟然是热腾腾的包子。贺帅很难想象在这种条件下怎么能做出来这样的东西?

晚上是刘大舟放哨,他出去后,洞里就寂寞很多。其实,贺帅以前也是个贫嘴的人,如果他愿意,他和刘大舟搭口说相声绝对没问题。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他的话越来越少,有时甚至半天都不出声。他们五个,如果没了刘大舟,剩下的多半是沉默。而猫儿洞里,最要不得的就是沉默。

四个人都在擦枪,其实那枪已经很亮了。“少红,吹段口琴吧。”是陆卫军。王少红放下枪,从兜里摸出口琴来,问想听什么。郑金贵凑了上来,说就你整天吹的那个,叫什么花儿开的,就那个,行不?王少红看了看贺帅,说,“贺帅,你唱。”贺帅擦着枪,没抬头,说好。

一段优美的旋律在阴暗潮湿的猫儿洞里回旋起来,贺帅跟着旋律唱了起来:田野小河边红莓花儿开

有一位少年真使我喜爱

可是我不能对他表白

满怀的心腹话儿没法讲出来

满怀的心腹话儿没法讲出来

他对这桩事情一点也不知道

少女为他思念天天在心焦

河边红莓花儿已经凋谢了

少女的思恋一点儿没减少

少女的思恋一点儿没减少

田野小河边红莓花儿开

有一位少年真使我喜爱

可是我不能对他表白

满怀的心腹话儿没法讲出来

满怀的心腹话儿没法讲出来

少女的思恋天天在增长

我是一个姑娘怎么对他讲

没有勇气诉说尽在彷徨

我的心上人儿自己去猜想

我的心上人儿自己去猜想

唱完了,洞里更静了,过了半天,郑金贵才说,“贺帅,你唱地真不错。”贺帅抬头,说,“过奖。”他和郑金贵一直不怎么说话,如今,对方伸出了橄榄枝,他不可能不领情。

“贺帅,下次团里再汇演,你和少红合作,肯定捧个奖回来。我怎么都没发现你也是个才子呢?”陆卫军显地有些兴奋。贺帅撇了撇嘴,没吭声。

“这歌是女人唱的歌吧?”郑金贵还很兴奋,对着王少红说,“整天听你吹口琴,还不知道是首歌。不过瘾,再吹首呗。”王少红笑了笑,说,“金贵,你给来段。”郑金贵嚎起来的话,除了不着调,比狼嚎好听点外,他那信天游也还凑合。

“嘿嘿,来就来,怕啥?听好了啊!

崖畔上开花崖畔上红

受苦人盼望好光景

东山的糜子西山上的谷

庄稼人的好光景啥时有着落

青杨柳树十八根椽

出门容易回家难

满天天星星满天天明

有两颗不明就是咱们这苦命人

二绺绺麻绳捆铺盖

什么人留下个走口外

格英英天上起白雾

没钱才把个人难住

等郑金贵把这信天游给压着嗓子半嚎半说般地唱完,没人说话。

“金贵,你们那现在还穷吗?”

“穷。不怕笑话,我爹是怕我饿着,才送礼让我来当的兵。我家就一头猪,我爹狠心给卖了。就为了送礼。我这一走,他们连年都过不成了,就指望那猪过年呢。”没人说话。

良久,陆卫军开了口,“我们那也穷……”声音很低。贺帅和王少红没开口,他们是城市兵,很多情况无法理解。就好比,你如果没蹲过猫儿洞,仅靠想象,你根本想不出猫儿洞的真实生活。

“以后,等我立了功,提了干,把爹娘都接出来。我带他们去北京瞧瞧,去看看长城,让他们知道没白养个儿子。”

“好样的!”陆卫军笑了,“到时,我和你一起陪咱爹咱娘去看看!”

“嘿嘿,班长,我可记住你这话了,你可不许耍赖。”

“要是耍赖,哪还能做你班长啊。”

“嘿嘿,说的也是,班长最信诺了。万一我光荣了,你可也得带他们去。”

“你命大,阎王哪里敢收你啊。”

“嘿嘿……”

说起死亡,没人再顾忌。猫儿洞的生活一天天过着,但仍然无法习惯。一个人即使忍耐力再强,但他仍然是血肉之躯。即使他是钢铁的身体,在这样的洞里,也早已经锈迹斑斑,动弹不了了。

第11章 煎熬

驻守阵地的第三天,开始下起雨来。前两天也下,但却是有雨有晴,而如今,却是连绵不绝。洞里进水,根本来不及舀。水越积越深。其他可以泡水,但枪却不可以。刚开始贺帅他们拿着枪站在水里,等水越来越深,就开始顶着枪站。

晚上,外面有爆炸声,还有人的惨嚎。他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不能出去看。除了哨兵,他们是要严守这个洞,这里就是阵地,绝对不能离开。等郑金贵进来,才知道是七班的一个新兵发了疯,冲了出去,然后踩了自己的地雷,光荣了。他们听了,都没说什么。

雨一直下着,洞里稍微高点的没有水漫过的地方站着老鼠,盘着蛇。贺帅根本无法想象,这么多东西原来是在哪里藏着的,而更奇怪的是,那些老鼠和蛇待在一起,竟然平安无事。贺帅已经没力气去想这个原因。他顶着枪光着身子站在水里,想着那个踩了雷的战友,想如果这雨再不停,他也会发疯,恐怕他也会冲出去。他宁愿自己死了,彻底死了。在这种条件下,如果不是死人,谁能活下去。贺帅看过《基督山伯爵》,对于现在的他,他只觉得那描写的是天堂。

顶着枪站在水里,和老鼠毒蛇共处一室,已经待了两天,而他们不知道还要待多少天……不知道什么时候起,贺帅的精神开始恍惚起来。仿佛间就看到了自己的床,刚换的床单,刚晒的被子,被子还有股太阳的味道,真好闻。真悃,睡吧,睡了就好了。头越垂越低,越垂越低,然后他就萎进了水里。

有人把他捞了起来,背着他,给他控着水。贺帅听到呼喊声,轻声说,“班长,我好悃,让我睡。”陆卫军猛烈地摇晃着他,他就有些清醒了,“不能睡,睡了就醒不过来了。贺帅,醒醒.”

睁眼,没有床,没有太阳,没有被子,只有满眼的水,满洞的老鼠,毒蛇,大便。他想闭眼,然后就又狠挨了一巴掌,贺帅这下清醒了。

“你他妈的给我站好,都撑到这个份上了,你给我撑下去。要想死,出去死!”

“班长,你崩了我吧。”

“崩个屁!”陆卫军猛地把他放下,在他掉到水里之前,转身揪住他胳膊,一大嘴巴子又扇了过去,然后,伸手把枪抓了过来,递给他,说,“你不是想死吗?自己崩自己,那才真爷们!开枪啊!”贺帅盯着那枪,又盯着陆卫军,又转眼去盯着枪,颤抖着手去拿枪,再然后抱着那竿枪失声痛哭起来。

陆卫军松开揪住他的胳膊,上前抱住他,紧紧抱住他,说,“贺帅,你没做逃兵,也千万别做孬兵。要死也要赚够了才能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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