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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诺(13)+番外

贺帅似乎听懂了,似乎又没怎么听懂。外面开始下雨了,洞里也开始滴起水来。有水,最起码能洗洗脸什么的。看着外面的雨,贺帅很想冲出去,在雨中痛痛快快冲刷一下,但他也知道,如果冲出去……可能永远就回不来了。

王少红披了雨衣弯腰走了出去,轮到他站岗了。出去前,陆卫军塞了盒烟给他,说,“连长给的,省着点抽。”王少红揣上,走了。刘大舟凑过来,说,“班长偏心。”陆卫军笑了,把烟都摸出来,说,“偏什么心?一人一盒。红塔山,省点。”贺帅的外烟早抽没了,摸着那盒红塔山,有点难受。什么时候,落魄到这个地步了啊。

“金贵,你的胳膊还疼不疼?”

“没事,早不疼了。”

“大舟,给金贵再换点药。”郑金贵胳膊在拼刺刀时受了伤,不过还好是轻伤。轻伤是下不了火线的,他倒也没丝毫怨言。

“贺帅,你脚怎么了?”陆卫军眼瞄了下,发现贺帅的脚包了东西。

“他,哈哈,班长,你猜猜?”刘大舟笑了起来。

“说,到底怎么了?”陆卫军叼着烟,猫腰坐到贺帅边上,抓起他的脚。

大舟嘿嘿笑了两声,边拆着金贵的纱布边说,“有鬼魂附到老鼠身上,把他脚给咬了。嘿嘿,班长,你当心点,你杀的人可不少。”

“听你小子胡说八道。”陆卫军把包的布扯开,看了看,说,“出血了,消炎药抹了没?”

“没抹。”

“找出来,我帮你抹。”

“金贵,金贵,我可怜的金贵啊,你这个没娘疼的孩子,班长只会疼贺老弟。我可怜的金贵哥啊……啊……”大舟掐着嗓子捂着脸做垂泪状就唱了起来,唱地还真有那个京味在里面。郑金贵哈哈笑了起来,陆卫军也笑了起来,贺帅点着大舟笑着说,“我还不知道你是票友……”

王少红站在洞口隐蔽处,抽着烟,听到洞里传来的笑声,嘴角也弯了起来,有多久了?他们已经没笑过。

雨下下就停了,外面出了太阳。洞里积了点水,还好不多。今天洞外是王少红放哨,洞里则是郑金贵值日。他光个膀子,拿头盔朝外窑水,嘴里还叼根烟。陆卫军在睡觉,贺帅和刘大舟在下象棋。

这象棋是前面的兄弟部队留下来的,其实也不能算是象棋,一张塑料纸上歪歪扭扭画了楚河汉界,象棋则是塑料瓶盖子制成的,各种各样的塑料瓶盖,装消炎药的,装净水片的,装酒的。小的做卒子,大的做老将,上面用笔写着各自的功能。但总算是副棋。除了这副棋,还留了副扑克给他们。扑克牌早就失去了原有的颜色,比原来厚了许多,上面的颜色五花八门,看着就让人作呕。但如今,这却是说什么也丢不得的宝贝。

金贵看舀地差不多了,便也凑上来。他棋艺不行,便也不开口,只是看着。几个人上面的衣服早脱了,只是下面的裤子还穿着,贴在身上,潮呼呼地难受,又痒,只想伸手去抓。

洞口一暗,有人弯腰走了进来。抬头去看,竟然是连长,三人忙想去抓衣服起身敬礼,但却忘了这洞根本是站不直的。郑金贵最高,撞地直咧嘴。张玉柱哈哈笑了,看着郑金贵,问胳膊好了吗?郑金贵答说好了。张玉柱拍了拍他,说,“好样的,是个汉子.杀了三个,立功了!”陆卫军也醒了,忙起身,也去抓衣服。

张玉柱说,“衣服别穿了,下面也脱掉,都给我光着屁股!都是老爷们,这里又没有女人,怕什么。衣服不能穿,穿了就脱不下来了,会沾层皮。等下后勤会送来一种湿布,是国家特意给我们前线这些钻猫儿洞的战士准备的,是用来擦命根子的。那个东西是传宗接代的东西,都给保护好了。别回去对着老婆发怂!”

“连长,我连女朋友都没有。”是金贵。

“放心,等立了功,回去姑娘排着长队让你挑。”

“嘿嘿,不挑不挑,有个就行。”郑金贵嘿嘿乐着。

“金贵,看你那出息。到时,别说你整天提的那支书家的闺女,就是乡长县长的女儿肯定也追着你跑。”

“乡长没闺女。”金贵很认真地说。众人笑了起来,把话题扯到女人身上,这帮男人就不会没话说。

又侃了会,连长起身,说,“你们这个洞离对方阵地近,都给我机灵点,别被人摸了洞。”走到半截,又说,“听说你们这个洞有蟒,到时出来,喊我看下.”见没人答腔,他又提高了声音,说,“听到没有?”“是,连长!”几人同时应了句。张玉柱这才爬了出去洞里又恢复了寂静,陆卫军倒下又睡,贺帅和大舟接着下棋,金贵同志仍然做看客……

也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贺帅有些饿,他看了看表,自己换岗的时间快到了。郑金贵过来替了他,贺帅随便吃点压缩饼干,就猫腰走了出去。外面很亮堂,太阳光很强,贺帅一时间眼睛有些睁不开,闭着眼就站了起来,但还没站直,就被人给扑到了地上。他下意识的去挣扎,只听一个声音说,“别动!”却是王少红。贺帅停止了挣扎,眼睛也适应了些,睁开了眼睛。王少红趴在他身边,说,“班长说话时你脑子进水了?这里能站吗?”贺帅陡然想起陆卫军说的话,如果不是在掩体内,在这里,如果你站起来,那么你就是个活动的靶子,碰到个好的狙击手,那就铁定光荣了。贺帅头上出了层汗,低声嘟囔了句,说谢谢.王少红拍了拍他的肩膀,说,你没走,我很佩服你。又给他指了指哨位,把望远镜递给他,就进了洞。

贺帅趴在掩体内,第一次清晰地看着周围的一切。山不大,树木不多,山下有条小河,河里的水很浑浊。对面就是越南人占领的阵地,从望远镜里,贺帅能看到有人影在掩体里晃来晃去。时不时,还有光反照下,显然是太阳光反射对方的望远镜之类的东西。

周围很静很静,死一般的静寂,什么声音都没有。贺帅抓望远镜的手有些出汗,太过静寂,让他有些发毛。这里好象是座坟墓,大的坟墓。他虽然还没适应炮火连天的声音,但如今这种死般的静寂让他更难受。他很想大喊,喊出来,在这连绵的山中大喊出声。但他也知道,那不可能!突然很想回去,回到刚才那老鼠洞里去,最起码那里有人,有呼吸,有声音。

也不知道趴了多长时间,贺帅的视线里突然出现了一样东西。绿色的家伙,拖着大尾巴,瞪着圆圆的眼睛,歪着脑袋看他。贺帅眼睛亮了起来,这东西,电视上看到过,是蜥蜴,也叫四脚龙。贺帅和它对视着,眼眨也不眨,怕吓跑他。看电视时从来不觉得它漂亮,还觉得丑,可如今离那么近看,那家伙身上的颜色绿的似乎要滴出水来,眼睛滴溜溜地转,竟然很漂亮。贺帅慢慢往前蹭了蹭,想离地再近些,他甚至想抓住它养起来。看他朝前,那家伙就朝后退了退,贺帅定住,一人一龙对视着,贺帅努力想挤个笑脸出来,那四脚龙头又歪了歪。摸了摸兜,还有压缩饼干,贺帅想去掏,动作大了点,那四脚龙拖着大尾巴簌簌地跑了。贺帅看着它跑远的身影,很是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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