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婆娑人间(20)+番外

以前我笃定他不想死,怕死,心里就很踏实,也很有底气,因为这样的人最好控制。可现在他连死都不畏了,突然间,我发现我竟再没有什么可以威胁的了他的东西。

我举步维艰,待终于来到段涅身边,见他卧于床上,双目紧闭,眉头微蹙,竟还是一副为琐事烦忧的模样,便忍不住伸指轻揉他的眉间。

揉着揉着,眼眶一热,将脸埋进他颈窝中,哽咽道:“我没有想要你死,不要丢下我……”

十多年的记忆尽数浮现在眼前,段涅若不再了,这皇宫就真的太冷了,我待不下去的,我一天都待不下去的。

母妃死的时候我还小,不知道悲伤,几个兄弟死的时候,我也没多大感觉,父王驾崩时,我甚至感到了轻松。

可是段涅不同,只有他是不同的,这世间芸芸众生,每个人对我来说都是同样面孔,只有他,是晨间的一朵花,是水中的一胧月;是砂中最璀璨的珍宝,也是刺向我最锋利的那把剑。

他这棵大树,眼看就要被我这株向天生长的菟丝子耗死了,可我却害怕起来。

失去了大树的依靠,菟丝子又哪里能活?

眼泪默默落下,沾湿了段涅的头发和脖子,而正在此时,耳边忽地响起一道喑哑的声音。

“哭什么?”

我身子一僵,被他抓个正着有些尴尬,但心中难过又实在不想抬头,便一直维持那个姿势。

“皇兄,我会救你的,你不会有事,什么事都不会有。”

闻言,段涅过了好一会儿,才用一种轻得不能更轻的气音道:“无所谓了……”

五指骤然握紧,我咬着唇,心中恨痛交织:“你没有选择。”

他似乎轻笑了声,自嘲道:“忘了现在是你说了算。”

我抬起头,灼灼注视着他道:“我已书信嵬灵君,不日他应该就会送来缠绵的解药,至多与我再纠缠一个月就好,往后我都不会再强迫你了。”这可能是我这段时间以来,与他态度最柔软的一次对话了,“皇兄,好不好?”我甚至带上哀求。

他望着我,久久敷衍地从喉间发出一个“嗯”字,随后便再次闭上了眼。

第22章

嵬灵君没有送来解药,他送来了一个人,一个女人。

她带着嵬灵君的信物,自称嵬地第一教诗通教的教主,名为苏珞。

苏珞是个很有南疆特色的女人,穿着一袭紫色的拖地花裙,走动时露出一双白皙长腿,颈上挂着巨大而繁复的银环,而发上戴着一尊形似鹿角坠着蓝宝石的银冠。

她说鹿是他们的圣兽,她是鹿的化身。

我也不去管她到底是人还是鹿,只问她缠绵能不能解。

“能啊,当然能,不然国君也不会让我前来。”她满脸傲然,“这天下若有我都不能解的蛊毒,便是上天也要这个人死。”

听她这样说,我心中大喜:“那还请苏教主尽快制作解药……”

她伸手打住我的话头,道:“先说好,解药我能制,但是制药的材料必须备齐,不然就别怪我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了。”

“需要哪些东西?”

苏珞道:“其他都还好说,只是每月初一十五与他欢爱之人,你们可有找到?”

我一听便皱了眉,迟疑道:“……有。”

她灿然一笑:“那就好办了,你去割一块他的肉下来,我要他的血肉入药。”

我心下暗惊,脸上不动声色问她:“割肉?要多大一块?”

她伸手比了个大小:“一小块就行。”

我松了口气,心想还好要的不多,撩起下摆,将腿往她面前一横道:“那你割吧。”

苏珞看看我的腿又看看我的脸,一下子明白过来,娇艳的双眸也略微睁大了些。

她说:“哦,原来是你。”

可不是我吗,我心中有丝涩然地想。

她又说:“我一动刀子就想杀人,你叫你的御医来吧,他们更仔细,我动手要是给你留下什么后遗症,我可赔不起。”

我一想也对,便叫来了张太医。

张太医一听要割我的肉,差点吓得趴到地上。我让他不要怕,只管动手,做得好,我便连他的活罪也免了,他这才颤声应是。

动手前,我只穿一件亵衣躺在竹榻上,下身赤裸,盖着一块绢布。张太医煮了一碗漆黑的汤药端给我,说只要喝下便会昏睡过去,无知无觉,等我醒了一切也都结束了。

我依言灌下,不一会儿就陷入黑暗。

再醒来时天已擦黑,我躺在自己的龙床上,身下是柔软如云的被褥。

脑袋还昏沉着,嗓子又干又涩,一动,右腿便传来钻心的疼,叫我瞬间清醒过来。

我艰难挪动着手指,摸上自己大腿跟部,那里缠着层层绷带,包扎的密不透风。

伺候在旁的宫人见我醒了,忙问我感觉如何,要不要喝水。

我摇了摇头,让她将刘福唤来。

老太监很快出现在我面前,他清楚我要问什么,用着不高不低的声音道:“苏教主已开始着手炼制解药,五日后即可炼成。”

我哑着嗓子:“五日……”

三日后便是十五,也是我和段涅的最后一次缠绵之期。等他好了,我就送他去尚地。以后他做他的尚地诸侯,我做我的大夏帝王,各走各的,不用互相折磨。

一想到这里,我心中有些说不出的苦闷,眉头紧锁着,叫刘福误会我忍痛忍得辛苦,要传张太医。

我拦住他,说自己没事,嘱咐几句段涅那里一有情况就叫醒我,未了闭上眼再次沉沉睡去。

我在床上躺了两天,到第三天实在没办法,因为是缠绵的发昨日,只好让人去凤梧宫将段涅抬到我寝宫来。

我不想让他知道我割肉制药的事,这多少有些天道轮回自作自受的讽刺感,我怕他笑我活该,更怕他觉得大快人心。

他刀枪不入,我是拿他没有办法了,可他却有很多种方法让我难过。只需一句话一个眼神,他便能轻松地在我心上留下一道血痕,时间久了,形成厚厚的血痂,不去碰也不会疼,但一揭下来,就是血肉模糊。

殿内燃着昏暗的烛火,段涅身着一袭黑丝长袍,眼上蒙着一条同色窄布,被刘福小心搀进殿内。

离龙床还有丈余距离时,刘福小声与段涅说了句什么,说完甩着浮尘转身离去。

段涅双手摸索着,缓缓向前走着,离我越来越近。

我已经可以坐起身,只是右腿还不能使力,因此只能在床上等他走向我。

我见他走得吃力,便出声引导他:“皇兄,我在这里。”

他听到我声音,脚步一顿,就要去扯脸上的蒙眼布:“你又在搞什么鬼……”

“别!”我连忙劝阻他,“这是我们最后一次……我知道你不想看见我的脸,但我想看着皇兄。就今晚……好不好?”最后三个字,不自觉轻颤着。

静了一瞬,片刻后他放下手,什么也没说,循着我的声音而来,算是同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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