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婆娑人间(19)+番外

他今天的举止莫名让我觉得他在隐瞒什么,仓促而急迫,不想让任何人发现,特别是我。

皱眉想了片刻,我并未自行离开,而是跟着段涅往书房走去。

守在门口的宫人见了我想要行礼,被我及时止住,挥一挥手,让他们退下。

悄然靠近那扇紧闭的房门,听不到任何声音,里面一片寂静。

我正思索着要不要再一脚踹开房门,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门却在这时忽地打开,让人猝不及防。

视线内是段涅淡青色的衣襟,我缓缓直起腰,对面无表情的段涅笑了笑道:“刚要敲门皇兄就开了,好巧。”

偷摸被抓现行,我有些尴尬,便随意找了个借口。

段涅高大的身形挡在门口,问话十分简练:“有事?”

我转着眼珠还在搜刮说辞,视线猛地一定,被段涅衣襟上暗红色的一点吸引去了全部心神。

方才用膳时,这里还什么都没有的。

我双眸锐利扫向段涅脸孔,发现他呼吸不稳,神色也透着浓浓疲惫。

他见我打量他,不耐道:“没事就滚!”

他一定有问题!

我不顾他阻拦,推开了他闯进屋子里。

我太想知道他在藏着什么了,都没注意为什么自己能那样轻易推开他。我呼吸急促,心跳加快,一点细节都不放过。

空气中除了墨香还有一种不寻常的气味,掩盖其下,像腐烂的尸体,发出腥甜又糜烂的怪味。

我视线搜寻着,想要找到源头。

忽然,案桌旁的一口画缸引起了我的注意。

那是一口素白的画缸,毫无雕饰,内里插着数卷字画,摆放凌乱。

段涅绝不会这样摆放他的字画。

我走过去随手抽出一卷画轴,竟在尾端瞧见刺目的血色。

那血干枯发黑,颜色暗沉,没有正常血液的鲜亮。

我一愣,接着疯了般将里面画轴全抽了出来,就见一口画缸,底部全是腥黑的污血,看得人肝胆俱裂。

我蓦然回首,看到段涅斜靠在门边,面色白得像鬼。

“你这样多久了?”我颤声问他。

他像耗尽了所有力气,已经连端庄的站姿都无法维持。只是看着我,却不开口。

“说啊!”我冲上去揪住他衣襟逼问。

“……挺久了。”

“为什么不说??”他不是最惜命的吗?为什么不说,为什么要隐瞒自己的病情?

他忽地对我露出一抹苍白至极的笑:“你当真……不知道吗?”

巨大的恐惧笼罩着我,宛如一张让人无处可逃的网。

“你……”我刚说一个字,段涅的身子便沉重地往下滑去。

我惊恐地抱住他,跟着一同跌坐到地上,呆滞了片刻,被扼住一般的喉咙才疯狂喊叫起来。

“来人!!!”

第21章

段涅的身子很沉,又很冷,没有半分热乎气。他的虚弱如此直观,自从得了碧虹灵珠,我再没见他这样过。

他问我当真不知道吗,可我又知道什么?

我就算要他死,也会先下了圣旨定了罪名让他死,绝不会背地里下阴手。

况且,我并不想他死。这世上但凡能活两个人,我就不会让他先死。

凤王病重,张太医今儿个不当值,却硬是被从家里拖进了宫。他在里间为段涅看诊,我就在外间焦急等待。

我不知道等了多久,一炷香,两炷香,或者一个时辰,时间已经不能被我感知,我只是坐在那里,如同一尊石像。

终于,张太医从里间走了出来,我一下子站起来:“他怎么样?”

张太医被我吓了一跳,躬身道:“回答陛下前容老臣先问一句,陛下可知道凤王他呃……身中蛊毒?”

知道,不仅知道,那蛊就是我下的。

“他中的是‘缠绵’。”我也不和他来虚的,直接说道。

张太医是个聪明人,稍加点拨,只需要露个角,他就能将事情原委串联起来。

宫里不会有简单之人,主子不会,下人更不会。

他听完我的话,飞快垂下眼,遮住了眼中不自觉显露的惊骇之色。我只当没看见,让他快些将段涅的情况和盘托出。

张太医抖着胡须道:“凤王这个脉象既浮且虚,短而急,涩而紧,面白目黑,爪甲乌青,少食多厌,伴呕血之症……

我听他又要扯一些乱七八糟的脉经,忙打断他:“你上次说他七情皆伤、郁结于心,久了恐不好,是不是跟那个有关。”

“有关也无关。”他长叹一声,道,“也怪微臣学艺不精,上次为凤王诊脉只当他旧疴缠身,因风寒而复发,未曾诊出他竟是身中缠绵,怪不得,怪不得他的脉象如此奇怪。”

我越听越是心烦:“缠绵不过是……”我压低声音,“不过是淫蛊春毒罢了,怎会有如此严重的症状?况且我已将碧虹灵珠还给了他,他不该有事才对。”

张太医道:“蛊毒蛊毒,是蛊也是毒,淫乐最是伤身,凤王本就先天不足,阳元再是亏损,便如江河日下,趋下之势不能止,况且……”他欲言又止。

我痴痴坐回椅上,心中惶然不已:“你接着说。”

张太医苍老的声音紧跟道:“缠绵蛊性猛烈,中蛊之人被蛊虫折磨,精血枯竭,五脏齐衰,不出半年就会油尽灯枯。凤王虽有灵珠护体,但根本已坏,恐不要半年就……”他一撩下摆,结实跪下,“望陛下恕臣死罪。”

他直接叫我恕他死罪,就是知道自己活罪难逃,可我现在哪有心思去治他的罪。

我只是想用缠绵折辱段涅,让他在我面前再傲不起来,却不想缠绵真的能要了他的命。

心口就像被一只巨手攥紧揉扁,血肉尽碎,顷刻间连说话的力气都找不到了。

我扶着额头,撑在桌上,身上冷汗频出,脑袋更是昏沉一片,仿佛下一刻就要气绝摊倒。

“缠绵的解药呢?”我问张太医。

“蛊毒不似寻常医理,微臣无能,不曾习过。不过此蛊据微臣所知乃嵬地所献,南疆养蛊之人众多,定有人能解这缠绵之蛊。”

也是,这种珍藏在皇宫库房里的腌臜货,也不知是哪一代昏聩夏王找来的淫蛊,逼人就范的东西,又怎么会备解药?

我传来刘福,让他笔墨伺候,很快写了一封给嵬灵君的加急密信,叫虎贲卫快马送往嵬地。

遣退众人,我一个人在外间坐了许久。阳光透过窗格照进室内,随着时间慢慢倾斜,等我回过神的时候,窗外的斜阳已成暮色。

我怕段涅突然醒来找不到人,急急往内间走去,可离得越近,脚步就越沉。

最让我恐惧的不是他被缠绵所累、病体沉疴这件事,而是他在隐瞒,他根本不想让别人发现他的异状。如果不是我今日发现得早,等再晚点,恐怕就是有解药他也已是药石无灵了。

我以为他为了活着什么都能做,什么都不顾,可他现在俨然有了求死之心,让我着实肤栗股栗,惶惶难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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