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小裁缝(15)+番外

生活有白色的一面,也有黑色的一面,黑色的一面通常会被白色的一面压在下面,像大红色被面下的烂棉花,迟早要被人揭开来,不是现在,就是以后。

顾浴洋来得匆匆,去得也匆匆,刘理不知道他时常过来是要做什么,他自己猜,可能是顾浴洋在家里呆得不开心,便想出来玩玩。

所以每次顾浴洋过来,刘理总要带他出去走走,吃些好吃的,不管是什么,刘理都依着顾浴洋。隔了段时间,顾浴洋喜欢上了炒猪肝,每次过来都要吃上一大盘,这是刘理所乐于见到的,看别人开心,他便也开心,看别人满足,他便也满足。

直到秋天过去了一小半的一天,刘理去外面送完两件外套回来,见到站在裁缝铺子门口眼圈红红的顾浴洋,才知道顾浴洋的情况有多坏。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刘理从小到大都没哭过,男孩子嘛,是要吃吃苦的,有难过的事情,稍微忍忍就过去了,而且刘理没神经的,别人嚼的口舌他从不晓得,自然不会觉得自己过得委屈。

所以看到红着眼眶的顾浴洋,刘理被吓坏了。

他只猜顾浴洋过得不开心,哪里知道顾浴洋是在吃苦,怎么有钱人家的孩子也会吃苦的呢——刘理着慌地想着,想起顾浴洋和爷爷关系不太好,便忍不住想得越发坏,想着顾浴洋是不是被他爷爷打了,可能还不止打过一顿呢。

顾浴洋则难得没了神采,像弄丢了小猫咪的大猫咪,低低垂着头,眼睛都是灰的。

刘理记得他小时候,家里养的大花猫生了小猫,后来奶奶在大花猫出门的时候把小猫送了人,大花猫回来找不到小猫,着急地每天每夜在外面哭叫奔跑,刘理出去寻它,只看到大花猫眼里都是泪,那个时候刘理晓得,原来猫咪也是会哭的。

原来顾浴洋也是会哭的。

刘理这个时候想。

他着忙地把顾浴洋扶到床边坐下,焦急地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忽然想起自己还藏了个金灿灿的橘子,便想去把橘子找出来剥给顾浴洋吃,他笨嘴拙舌,怎么会安慰人呢。

可刚转身,刘理的手指就被顾浴洋抓住了,顾浴洋可能哭得很厉害,声音哑了,鼻子塞了,瓮声瓮气地说:“别走。”

刘理便又钉住了,他僵硬地站了会,缓慢地转身,动作慢到像要去逮一只停在花枝上的蝴蝶,然后刘理又慢慢地坐到顾浴洋旁边,反握住他的手。

他两像两个木头人一样闷不吭声地坐着,手拉着手,肩膀靠在一起,挺暖和。

刘理一点都不敢大意,他的神经从没绷得这么紧过,他感觉到顾浴洋掌心的温度和手指的力度,他听到顾浴洋不太顺畅的出气声,他什么都不敢问,也不敢动,平时活蹦乱跳撒娇耍赖的顾浴洋,这个时候就像个玻璃瓶似的,一碰就破。

一直坐到刘理的腿麻了,顾浴洋终于抬起头,声音还是不太平滑,他虚弱地笑了笑,说道:“我饿了,但我今天没带钱。”

刘理可是大大地松了口气,这个时候钱算什么,他马上站起来,捶捶自己麻得不行的腿脚,拍胸脯道:“我有钱啊,出去吃饭吧,今天下馆子。”

顾浴洋终于笑的顺畅了,他点点头:“行。”

刘理就跑去缝纫机旁边,拉开小抽屉,把藏得好好的橘子拿出来,塞进顾浴洋怀里。

那天晚上,顾浴洋便在刘理那里住了下来,两人睡一张床非常的挤,顾浴洋便让刘理朝向自己,伸出手臂把刘理箍在怀里。

吃过晚饭后,顾浴洋的情绪已经稳定了不少,刘理带他去大澡堂洗了澡,还找了自己的干净衣服给顾浴洋换,但顾浴洋穿刘理的衣服明显小了,穿在顾浴洋身上几乎要像童装。

顾浴洋难得不介意这些,刘理让他坐到床上休息,又挑了两个新买的橘子放到床头,方便顾浴洋拿了吃,就轻快地端着脸盆出去洗衣服。

等洗过衣服回来,顾浴洋还没睡着,在床边看着刘理:“洗的衣服呢?”他问。

“在外面晾好了。”刘理答道,走到床边坐下。

顾浴洋立刻拉着他往下躺好,刘理挣扎着起来关灯,又被顾浴洋按住,外头星子明灭,屋里刹那漆黑一片,刘理感觉到顾浴洋搂住了自己的腰。

顾浴洋的下巴放在刘理的肩膀上。

“我好累。”顾浴洋说,声音透着浓浓的疲惫。

刘理在环着自己的那只手上拍了拍。

顾浴洋并没跟刘理说自己在家里发生了什么,或者他根本不是在家里受了委屈,他不说,刘理就不问,他不擅长安慰人,可在很多地方,他都做得足够细腻体贴。

然后刘理感觉到,自己腰上的手臂环得更紧了。

顾浴洋长长的睫毛扇动着,在刘理肩膀上留下一小片柔软的触感,刘理动了动脖子,顾浴洋亲亲他的肩头:“怎么了?”

刘理摇摇头:“睡吧。”

睡了,就会舒服一点,就不用想那么多,第二天起来心里就轻松一些了。

这可是刘理的经验,就是不知道对顾浴洋适用不适用。

顾浴洋“恩”了一声,便不再发出声响,不知道是不是真的睡了。

一向睡眠质量良好的刘理倒是难得失眠了,他望着窗户外头的星星们,一直睁着眼睛,顾浴洋一动不动的,他也一动不动的。

外头槐树的枝桠被风吹得颤动了会,刘理依旧眨巴着他的大眼睛。

要是在家里,妈妈肯定要骂刘理:“怎么还不睡啊,浪费时间。”

刘理脑海里自动冒出一句回答:“我在想事情。”

他是真的在想事情。

后来他是将近一点才睡着的。

第10章

爷爷说:“你买的票我已经烧了,你联系的学校我也打过电话,直接说你不过去了。”

妈妈说:“你还是听爷爷的好。”

其他人都闷不吭声,明明是秋高气爽的天气,怎么就让人觉得胸闷气短,喘不过气来。周围好像聚集了成百只乌鸦,爷爷是乌鸦,妈妈也是乌鸦,爸爸和剩下的其他人都是乌鸦,黑压压的一片,朝着顾浴洋嘎嘎叫着,声音粗哑却没有任何感情。

顾浴洋觉得天旋地转,他抬头,周围的景色一下子变了,明朗的天空变得混沌,电线杆上真的站了上百只乌鸦,灼灼的目光盯视着顾浴洋,好像他是块巨大的面包,马上要被乌鸦们啄食进肚里。

脑袋里像炸弹爆炸般发出“嗡”的一声巨响,顾浴洋猛地睁开眼睛,大声喘着气,目光在黑暗里无法定焦,他只知道眼前的天花板是陌生的,鼻尖的空气也是陌生的。

周身都是湿淋淋的,因为刚出了一身大汗,顾浴洋感觉到脑袋上有汗液滑落,沿着他的面颊,一路滑进脖子里,被衣领吸进布料纤维中。

顾浴洋呆呆地放空了一会,想起自己是跑到刘理的裁缝铺子来了。

屋子里很黑,顾浴洋适应了好一会这黑暗,就着窗户外头透进的那一点点微弱灯光,拿起摆在枕头边的手表看了眼,知道现在是凌晨三点,刘理正在他身边睡得香,看起来是完全没察觉到顾浴洋已经醒了。

上一篇:无逃之欲 下一篇:小城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