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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青子衿(9)+番外

除了相貌以外,赵晓雨连性格都跟季芳芳很相似,都是那种特别外向爽朗的性子。季淳青想象季芳芳掐赵晓雨耳朵的样子,觉得实在有趣得很,其中还混着一点小小的解气的感觉,赵晓雨平时又吵又闹又烦人,也只有季芳芳治得住他。

“我妈今天六点半来接我,要是到时芳芳阿姨还没回来,你就去我家吃饭吧。”季淳青说道。

赵晓雨道:“恩,你妈妈做的鸡蛋炒笋真好吃。”

季淳青道:“今天不一定有笋吃。”

赵晓雨嘻嘻笑,屈指弹向季淳青额头:“写你的作业吧。”

两孩子挨到六点出头,季芳芳果然没回家,赵晓雨拨了几个电话,打是打通了,就是没人接,赵晓雨捧着肚子往后倒,虚弱地伸胳膊去拉季淳青的衣袖:“战友……我撑不下去了……你替我给父老乡亲们带个话……”

屋内大戏演到酣,屋外门铃响起来,季淳青甩开赵晓雨的爪子朝外头跑去开门。

本来在床上垂死挣扎的赵晓雨跟音速刺猬索尼克一样冲过来挡在前头,拦下季淳青道:“等一会。”脸上居然挂着难能可贵的严肃。

外头的人按着门铃喊道:“阿青!晓雨!都在吗!”

是季蓓的声音,赵晓雨露出松了口气的表情,开了门,季蓓把门关上,笑着说道:“晓雨,你妈妈今天有事要忙,大概很晚才会回家,你住阿姨家去吧?”

赵晓雨忙不迭地点头,季蓓带他进房间收拾换洗衣服,季淳青也乖乖地收拾好自己的小书包。

三人走到楼下,季蓓的踏板摩托车就停在花坛边,有个带袖章的老太太愤怒地道:“也不知道谁扯了花坛里的花,扔了一地你看看。”

赵晓雨吐吐舌头,缩起脖子钻到摩托踏板上。

小踏板摩托载着三个人,慢悠悠地一路回到季淳青家,夏天尾巴上的黄昏依然是亮的,夕阳斜拉出一滩铺天盖地的金色,赵晓雨站在前面踏板上,田野里绿中带金的热风刮着他的脸庞,赵晓雨心中豪气顿生,喊季淳青的名字,道:“我要吟诗!”

季淳青坐在季蓓身后,扒着季蓓的肩膀,探出头看赵晓雨,赵晓雨一颗毛茸茸如猕猴桃的脑袋在风里巍然不动,只听赵晓雨慷慨激昂道:“啊!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

小摩托驶过马路上凹陷处,把赵晓雨一片慷慨颠了个七零八落。

下了车,赵晓雨对季淳青道:“怎样,比起我们班那个任祺,我的朗诵水平不算差吧。”

季淳青知道一班的中队长任祺,这个男孩子参加市里的青少儿演讲比赛拿过一等奖,平时升旗仪式也见过他上台讲话,广受全校师长好评。

季淳青摇摇头:“差远了。”

赵晓雨扶住门框在心口一通揉:“气死我了,气死我了。”

吃好饭洗干净了自己,赵晓雨被季蓓按在书桌前写作业,季淳青的作业在赵晓雨家时就写完了,现在正坐在床上打游戏,当然是赵晓雨送他的那台游戏机。

赵晓雨不安分地挥着笔对季淳青道:“你那些卡都玩过了吧,我家还有一大堆,回头我都拿给你。”

季淳青无甚反应,赵晓雨的屁股在椅子上不甘寂寞地扭了一会,终于忍不住站起走到床边坐下看季淳青玩耍,边看边指点江山激昂文字,比以前自己玩时还兴奋。

外头的天空已经黑了下来,天边一块是浓重得压人的紫蓝,赵晓雨看季淳青打游戏看得浑然忘我,楼下似乎有车驶过,灯光打得屋内亮起一小片。

季蓓从屋外进来,圆溜溜的脸上挂着沉沉的暗色,还没开口说话,楼下响起男女争执的声音,楼下车灯透进的光亮一直停在屋内天花板的角落里。

赵晓雨站起来,望向季蓓。

季蓓勉强对赵晓雨笑了笑,摸摸他的脑袋,拉起季淳青,把两个孩子带进大房间。

季淳青还有些懵懵懂懂地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随着季蓓走,季蓓打开衣柜,赵晓雨一马当先地钻进去,季蓓把季淳青也往里面塞,道:“你陪陪晓雨。”说完就关上衣柜门,转身匆匆地下楼去了。

衣柜里一片漆黑,只门缝中透进一叶光,赵晓雨静静地蹲坐了一会,只觉得这门板薄薄的衣柜好像连外头的声音都隔绝了似的,里头静得简直能听见睫毛翕动的声响。

他一声不吭,季淳青也一声不吭,一时间狭窄闷热的衣柜如同活了过来,漆黑的触手往周围扩展出广阔的空间,席卷得无边无际,一直要蔓延到天边去。

黑色的花瓣将他们层层裹起,越缠越紧,赵晓雨大气都不敢喘地在衣柜里闷着,也不知道闷了多久,外头争吵的声音渐渐响起,似乎有人上了楼,正在二楼的客厅里吵架。

季淳青一愣,其中一个女性的声音是季芳芳。

只听到季芳芳在外头怒骂道:“你真有脸!你也真有脸!”反反复复就是这么两句话,夹杂着物体碰撞的声音,还有一个中年男声努力抢白的声音。

乒乒乓乓,大年初一放炮仗都比不上的热闹。

那男的说话断断续续,听起来火气也不小,骂完了季芳芳,还骂季蓓“没资格藏别人的孩子”,赵晓雨凝神听着,手指尖忽然一紧,他回过神,发现是季淳青抓着他的手指。

赵晓雨心里忧伤地道:大爷的一世英名终于毁于一旦。

也握住了季淳青的手。

两人的手心里都沁出细小的汗,互相混起,交融到一块,被皮肤挤压成一片薄薄的水,贴合着生命里最细微的跃动,在手心经络的缝隙里流淌。

外头响起清脆的肉和肉相贴的脆响,季淳青感觉到赵晓雨手指忽然收紧,接着是季芳芳歇斯底里的大叫:“你居然敢打我!”

赵晓雨大叫一声,松开季淳青,往外头冲去。

衣柜的门忽然被打开,赵晓雨就像冲向敌人的战士,只留给季淳青一个单薄瘦小的背影。

忽然的大亮刺得季淳青眯起眼睛来。

就像许多年以后,赵晓雨只记得他们第一次相见时季淳青躺在床上的一望,季淳青大学毕业的那阵子回忆起童年的时光,也只记得赵晓雨冲出衣柜的那个背影。

那天赵晓雨穿件浅蓝色的T恤,衣摆随着他往下跳的动作一扬而起,好像快要从他身上脱离,化作鸟儿飞去。

赵晓雨的老子赵彤是个企业家,爷爷那边的关系可谓错综复杂,季芳芳原本在市里的银行工作,靠着夫家的关系升迁很快,离婚前已经做到信贷部主任的位子,离婚后主动申请调往附近小镇的分行,依然是当着某部门的主任,不过小小分行主任的地位与总行的主任自然无法可比。

刚换工作,季芳芳特别忙,只是再忙她都每天提早许多时间守到赵晓雨学校门口去蹲点接人,永远比一般家长准时。

季淳青后来闹明白,季芳芳这么准时是担心赵晓雨他爸来找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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