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非沉默了会，拿叉子舀起一小撮奶油塞嘴里，嘴巴紧紧抿起来。
“你不用这么费心。”
“我觉得给朋友买生日礼物不叫费心吧，你就尽管问我要吧，不过得是我那得出手的。”
顾非就在李一洋漫天的海口里默默地一勺一勺挖着奶油吃，谁也不说话了，夜黑风高，世界寂静了，人也寂静了，小狗不叫了，小猫不跑了，星星月亮暗淡了，情侣们关灯回家上床了。
李一洋突然很破坏气氛一猛一拍大腿：“诶呀！你家有面么，我帮你煮寿面呐！”
顾非像是被吓了一跳，勺子一歪，小半朵奶油糊到嘴角边，还在白脸皮上划出条更白的线。
“哦哈，你干啥呢。”李一洋笑着去抽离他比较近的纸巾，完后想直接帮忙擦，顾非啪地一下抢走纸巾，边揩边说：“有方便面，厨房里。”
“那就将就下吧，你等着。”李一洋站起来走到厨房门口摸摸左胸，怪了，还热情洋溢地停止无能了。
他就这样稀里糊涂地煮了面，恍惚间貌似穿越到很久以前，他也这样煮着面，拿捏完美的火候，拿捏完美的溏心蛋，只不过顾非那碗后来被活生生泡烂了。
李一洋小心翼翼端着面碗出去，顾非正在对着残破的蛋糕发呆，见人出来了，很不礼貌地没起身帮忙接个碗。
桌上一蛋糕，两碗面，两副筷子而已，李一洋看到顾非坐在那里眼巴巴看冒着腾腾热气的面碗，于心不忍。
怕烫的人会失掉很多东西，比如火锅，比如麻辣烫，比如热牛奶。
于是李一洋就再去厨房拿了个碗出来，帮顾非挑点面先放在碗里凉着。
他好似是帮顾非开启了条新道路，过一会顾非也学会了挑面出来凉。两人和谐地吃着两碗阳春泡面，连个鸡蛋都没有，更没有鸡肉片或者牛肉块。李一洋吃着吃着，腻味了，放下筷子说：“明年你生日我们去饭店吃，就算只吃个雪菜面也好啊，你生活条件没差到要吃泡面当寿面吧。”
“那是你要煮的，我没在过生日时吃过面。”
看看，又来了，顾非这人活着的主旨就是要让人糟心。
李一洋凑过去，双手拍上顾非的脸，扣住，相当用力。
“过生日不能不吃面条儿。”
顾非的脸渐渐红了，灿烂的光线里突兀的红色无处可躲，李一洋感受到手心里攒高的温度，讶异地松开手。
“对了。”他跟个没事人一样继续去奋斗那碗面：“周斌跟你说生日快了，让我带话的。”
“……谢谢。”
“别跟我说谢啊，你要说跟他去说。”
“……”
“我觉得你跟周斌不会是一开始关系就那么差的吧，要从小就认识的话，当时大家年纪小，就算傻逼也很好。是吧，你们还算发小呢。”
“……不关你事。”
“喂你来来去去就会这一句是不？”
李一洋一开始确实有被这句话吓到，他脆弱又赤忱的那份心意被伤害了，所以他退缩了，现在想来当时的自己实在是很傻很天真。
听得多了，就明白了，顾非只会说这一句，“不关你事”或者“关你什么事”，每次每次他想退缩的时候才会说这句话。
伤害别人的人才是最脆弱的存在，坚强的人都是能承受别人的伤害的。
得，李一洋这个人呢，什么优点都没有，就是皮厚，所以狂风暴雨就来得更猛烈些吧。
“怎么不关我事了？周斌和我好兄弟吧？你去我家住过吧？你两都是我朋友吧，你们闹心连着我也闹心，烦不烦啊我。”
“那……那你就别管。”
顾非说着说着缩到了沙发角，处在一个离李一洋最远的极端。
哟，卸掉了冰壳子，还挺柔弱的嘛，连那没框的眼镜看起来都薄了几毫米。
李一洋坐过去：“我看得出周斌还是看重你的，毕竟从小玩到大的发小吧，你呢，想多个朋友还是怎样？你说。”
“……”
李一洋被那份沉默激起一肚子的火，怪不得周斌见这家伙会火气上升，周斌那人多暴躁，李一洋脾气多温顺，连李一洋都觉得丹田之气在往上冒了，那周斌个柴油桶似的狗屎脾气还不早着了。
“你别老是不想说不想说，一个人闷着没意思，你当你龙宫里的贝壳女啊你，往壳子里一缩独自欢喜独自愁地就天塌下来都不管了？”
想不到他李一洋也有今天，咄咄逼人得理不让的态度让顾非整个人又矮了三分。
“……我，我考大学的时候抢了周斌的保送名额。”
“啊？”李一洋傻掉眼，啥啊，他想问的不是两人的纠葛起因啊。
想不到还有意外收获嘿。
“艺大周斌也想上的，他高中跟我一起学的画画，拉掉很多语数外的没学，后来他只考了本二，后来我们就这样了……”
说这话时候的顾非看起来很可怜，他摘下眼镜握在手里，没了镜片阻挡的长睫毛黑黑一片，双眼皮的线条看着优美无比。
“他现在还不是当上吃闲饭拿闲钱的公污员了，丫过得比你惬意多了，就是钱比你拿的少点。”
“不是……”
“不是啥呀，你还为这种事心里罪孽啊？保送名额不是你家拿手段抢的吧，是你自个努力的吧，周斌不该是那种为个什么名额就叽叽歪歪的人……”
“……可是，我能想到的也只有这件事了。”
顾非一个人兀自沉浸到回忆的长河里，表情幽怨凄美，李一洋心说：难得发次飚还能看到顾非这样的光景，真他妈值。
“你就是个生活富足精神赤贫的人。”李一洋伸手摸上顾非的头，用尽浑身的温柔，“人的心思是很难猜的，你不会这样猜了十几年吧。”
顾非不说话，真相只有一个。
“我看你也挺重视周斌的嘛。”李一洋笑得眉眼含春：“你也别一个人自我厌恶自我排斥了，你要是想，我把周斌喊出来你和他说。”
“不，不用……”顾非摇摇头。
“也是。”李一洋想自己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这两人都这样冷冷淡淡几十年了，要和好也不急于一时，况且，其实也用不着特意的和好。
男人间感情说着单纯，其实比女人间的感情还要复杂，大家就算表面上的相看两生厌，心里却还是会想着对方的。
毕竟友谊这种东西，在男人间要比在姑娘间，要来得坚固多了。
一件事情搞定了，李一洋很想舒心地喝个茶，可是待他头脑冷静下来，却发现自己和顾非的姿势怎么这么暧昧！
顾非几乎整个人都被他压在身下，小脸越发地红，那被握在手里的眼镜更给他增加了份楚楚可怜梨花带雨的无辜感……
哦册那！
李一洋肾上腺激素瞬间分泌了五百多毫升，马上从沙发上弹起来：“啊哈哈祝完生日了我也没事了明天早上还上班我先走了。”
顾非马上也坐起来，戴好眼镜，整个人摇身一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