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恋恋魔发师(追梦系列之一)(8)

自强号隆隆地驶离万华约莫有五分钟光景,巨大庞然的火车头拖曳着十节客厢,不像巨龙,倒像蜈蚣。

搭乘第七节车厢的丁香窝在靠窗座位上,眼斜睨窗外,彷佛置身电影院,看着哑茫茫的黑白纪录片,片里有着四通八达的柏油路,路上缀满了川流不息的小人与小车、摊贩与商家、广告看板与电线杆。

如此熟悉的景观与南部没啥差别,但心态上,这该是全然陌生的街景与建筑物却又似曾相识。

她想要寻出一些蛛丝马迹,奈何脑底那股想要探本溯源的蠢蠢念头,却被加速转动的铁轮疾速地抛到车尾,一波淡过一波,终至渺然无痕。丁香失了神,最后竟连自己要探什本、溯啥源都不复记忆,只能无意识地贴着窗外,数着急急掠逝的电线杆,发一个阿拉伯数字的呆。

大概是影像伤眼,她揉了疲倦的眼皮,小伸一个懒腰后,才百般无聊赖地从霹雳腰包里翻出一片被铜板蹂躏成衣衫不整的箭牌口香糖,两指一掀,退去那层绿衣银里,亳不动容地将赤条精光的白肉送进门户大开的「庙口」

里祭献,非在三咬五□间,把甜汁榨到乾不可。

她不慌不张的模样,与同车厢捱不住蠢动,进而起身提拿行李,准备抢头跳车的嘈杂旅客们,互相构成-幅对比画面。

一名五十来岁的老太太,紧抱着布包和黑伞走经丁香的座椅时,停下脚步提醒她,「我看你没要下车的样子哩,你是不是要搭到松山?跟你讲,这班车只驶到台北哩!」

丁香嚼着「青箭」看着这位站在走道上的先知欧巴桑,愣坐五秒后,将口香糖暂时搁到嘴巴右侧储放,伸手比了一下头顶上的行李架,说明原因,「我的行李很重,晚一点下车比较不会妨碍到别人,谢谢你好意提醒我。」

女「先知」闻言,一屁股跌坐在她身边的空位上,好奇地探问:「我看你带着大包小包,是要到台北投靠亲人吧?」她以为这年头的社会还时兴六、七十年代感人肺腑到老掉牙的「孤女情深」连续剧。

丁香将嚼不到一秒的口香糖又塞回角落牙缝,简约地说:「不是。」

于是,老太太又猜了,「来念书补习?」

丁香挺抱歉的回答,「也不是。」

老太太锲而不舍,非问清楚不可。「那你是毕业上台北找工作了?我认识几个在做电子零件的老板娘,那里挺缺人的,你要不要我帮你介绍?」

「喔!」丁香颇受宠若惊。「不用麻烦了,已经有人替我打点好了。」

「不介意我问问是什么样的工作吧?」

丁香觉得说了也没关系,便据实以告。「大概是在美容学院当实习生或助理。」

不料,听在欧巴桑的耳里却很有关系,她满脸的不赞同,一双黄斑满布的手猛地擒拿住她的手臂,似要阻止她跳车越轨。

「毋通啊!看你年纪幼秀,长得斯文纯静,完全不知社会险境。那款行业我知啦!讲卡高尚是实习助理,难听点是公关,再不入耳就是「公主」,你给人卖了都还要替贼仔点钞票。我跟你说,不如去做电子业,虽然钱少辛苦点,但不必下海受皮肉之苦。」

丁香双眼圆睁地听了半晌,那双粉唇愈是抿得紧,两颊就愈是鼓胀得厉害,因为她的脑际陡然浮起一幕影像——佟青云顶着一副超大墨镜,两条长腿稳当当地跨站在云层上,一手□腰,另一手拎着一条长鞭,紧迫盯人地要她数着假美人头的荒唐情景,终于教她忍俊不住地噗哧出声。

好险她及时掩口,没让口香糖喷将出去。

不料欧巴桑见了,另有新解,脸霎时由白转黯,起身摇舞着一把收天伞,恼羞成怒地斥责她,「年轻人不知洁爱,枉费我一番好意,你爱去美容院当实习助理就去当,被人害到不要后悔。」如下了咒的话似冷箭疾放而出后,踏着母象独具的震撼脚步,横着出了车门。

丁香没生气,只觉得有趣,意识到整节车厢上只剩她一人,才起身扛下行李,吃力地吊提衣箱朝西门出口方向探寻而去,一路喃喃地念,「早说台北车站有这般辽阔,我也不会去省这二十公斤的包裹运费。」

她挂念来接她的人会不会出现,毕竟等人的和被人等的都怕失之交臂,尤其是在连对方生成什么模样都没个概念的情况下。

她在西门出入口正中央伫足片刻,像傻子似地对熙来攘往的人行注目礼,得来的反应是不笑而一;有装作没看见她的,有把她当成被人放的灵子看的,有不好意思掉转目光的,更有大胆回视露出迷迷色眼的,唯独缺了露齿微笑的。

她不禁觉得北部人似乎很能自持,不让人情味对身分不明的人外泄。想着时,眼角闪过一名穿着淡色休闲西装的男士倚在廊柱边点烟,其身高与背影酷似佟青云的,她不多想就搁下行李上前点了点对方的肩,哪知对方一回头,露出一张嚼着槟榔的血盆大口,眼露疑惑地看着她。

丁香比他更疑惑,了解自己认错人,惶恐地向吸血鬼先生连声道歉,往后跳两步,拖着自己的行李避到另一头去。同时骂自己不知轻重,像佟青云这种住在「青康藏高原」或「云贵高地」练功吞丹的人,当然都是差小斯的,怎么可能亲自出马来接她。

五分钟后,她有点心焦了,频看手表,片刻才一位身着卡文克莱T恤的男子欺近她身前,居高临下地睨了她一眼,没好气地问:「你,就是丁香?」

丁香举头见到这名英挺俊秀得能教人怦然心动的男子时,舌头竟然打结了。

「你,怎么知道是我?」

他将大拇指往名牌牛仔裤的口袋一扣,简单扼要给她三个字,「你的头。」

丁香为之一愣,默不作声,但心里却想,这狂人怎么跟狗一般,开口就乱对人吠呢!

他见她脸露不悦,漂亮的大眼往火车站那有半天高的天花板一瞪,不耐烦地解释,「我是认你那顶时髦的妹妹头,不是在骂你。佟老师的技术没几个人能学得来,我只奇怪,他想把灰姑娘变成公主,也得挑个像样的南瓜,怎么会去挑到你这个不起眼的冬瓜?」

丁香被这陌生人刻薄地打压后,初见时萌生的好感早已烟消云散,「三秒前还觉得他气质神似里奥纳多,此刻还真巴不得将他踢上那艘「铁打你」

号,教他去陪着海葬。

她不想跟他翻脸,表面上效法政治人物,依样画葫芦地奉行海狗说人话「不必回应」政策,心里则是冷冷地自说自话,「大概是冬瓜能降火气吧!」

「喂!你动作快点,我们已耽搁二十分钟了,我可不想平白替人背黑锅,让佟老师误会我办事不力。」

丁香掩藏好匿在她眼底的慧黠,以异常无助的口吻说:「那该如何是好?

我这箱行李太重了,你想动作快,就得帮忙担待点。」

「要我当小斯提你的行李?你,你下辈子等着排队吧!」他鼻一嗤,完全没有英雄救美的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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