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人在阑珊处之柳扶桑(24)

梦境中沉重的窒息感。

我沉入了湖底。明明周围都是冰冷的水,身上却在燃烧。快窒息了,一定要浮上去。我拼命的向上游。然而到了湖面,却怎么也出不去。胸口好痛,耳朵嗡嗡作响。

这时头顶的水面却透出一个人的身影。谁?

水面上那人的的容貌越来越清晰。我张大眼睛。那是柳扶桑!怎么可能!我才是柳扶桑!我明明在这里!那人哀伤的看了我一眼,悄然离去了。

你是谁?你是我吗?

那么,我又是谁呢?

我一头钻出水面,猛地惊醒了。

浑身的痛提醒我这里是现实世界的牢房。我被带回了原来的牢房。我侧靠在铁栅栏上,头歪在一边的肩膀上。左边的锁骨处剧痛无比。我想抬手确认伤口,却发现两条手臂完全抬不起来。我尽可能瞥了一眼摊在地上毫无知觉的手,便确认手指至少断了三根。

胸口仿佛压了石头一般闷重,嗓子也沙哑的几乎不能说话。头发散乱的粘在脸上。突然间觉得自已若是到戏班子唱一出《倩女离魂》倒说不准能成角了呢。

我哑哑然的笑着。想来这北国的二皇子也真是的,骗谁不好,偏偏要骗这没心没肺的柳扶桑。你耶律直古若是骗骗人家的黄花大闺女,这水做的姑娘家的也要因你每日以泪洗面。可你骗了柳扶桑,他可不会惦记着你。山珍海味照样能吃,玉琼佳酿照样能喝。一点也不觉的难过。你给他许诺什么骋马斜阳,可他只惦记着他那几面崭新的窗纸呢……喉咙中涌起一股甜腥,我狠狠压下去,呲牙咧嘴对着黑暗深处傻笑。眼角有凉凉的东西滑下来,我想抬手去擦,可忘了手臂抬不起来,只好由着这东西滑过脸颊一直滑进嘴里。咸咸的。

这时却听到有人过来的声音。我不知自己昏睡了多久,莫不是又要提审了么,我漠不关心的想。我觉得我没有运气再看到辽阔的天空了。我闭上眼睛等待着。

然而一股浓重的衣香袭来。来人打开牢门不急不慢的走进来,站在我对面。

“你还撑得住吧?”段浩哉问道。

“小生结实着呢。”我说,一瞬间我简直听不出这沙哑的声音是自己发出的。

“你在恼我么?说话这么呛人。”段浩哉无奈的摊开手。

“岂敢。”

“扶桑,我相信你不会勾通北国的。”段浩哉言辞恳切。

“呵,那小生要多谢段大人了。”我冷冷说道。

“你果然在恼我,扶桑。”段浩哉俊美的脸笼上了一层愁云,“我们不是小时候的玩伴吗?”

“玩伴又如何,亲叔侄间还能拼个你死我活呢。”我看着段浩哉的眼睛。

“什么意思?”他也毫不回避我的目光,一贯的高傲的姿态。

“段大人动作好快,陈茂才刚刚逃跑,下一刻就被你就地处置了。”我说道。

“原来还是让你见到陈茂了。我不过是给陈甫元出建议罢了,也称不上罪过吧。”

“是你为刺客做内应的吧。”我的嗓子愈发疼痛,“木紫篱在哪?”

段浩哉微微怔着打量着我,一身洁净的衣服与这肮脏的牢房格格不入,仿佛整个牢房只有他脚下这一小片净土而已。他就用观察蚂蚁一般的眼神观察着我。

“你想的太远了。我不知道木紫篱在什么地方。”

“你段浩哉看上的人,有过一次轻易罢手的么。”我说。

“扶桑,”段浩哉怜悯的望着我,“你不要涉足太深,还是及早抽身吧。”

“你不要猫哭耗子了!搞不好是你串通北国,诬陷于我吧!”我赌气的胡说道。却不料段浩哉脸上泄露了一丝惊愕的表情。

他沉默有顷。牢房静得简直可以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柳扶桑,你听我说。”他终于开口道,“启德毒死启仁帝,逼死穆妃,篡夺帝位。木紫篱不过是要报父母之仇而已。你若将此事告诉了启德,木紫篱将死无葬身之地。而他,是一点罪都没有的。刚才那句话,是他想劝你的。”

“报了仇之后呢?”

“倘若有命不死,我助他登上帝位。”

“因该说是,他为你当上傀儡皇帝吧。”我哑然失笑。

“你应该知道,我是爱紫篱的。”

“你的爱,就是看着自己的爱人在仇恨中越陷越深,毁掉自己。而不去拉住他,让他走出黑暗,重新过快乐的寻常日子。你这自私虚伪的东西,你只爱你自己罢了!”我吼道。

段浩哉只是听着,却全然不为所动。我的愤怒甚至无法激起他眼中的一丝波澜。他平静的说道:“柳扶桑,事已至此,你最好还是承认卖国的罪名,那个叫赵前程的怕是对你有私怨吧,何必受他侮辱?你不可以被探监,大概也没有机会把你知道的事情告诉别人了。不过,我还是要提醒你,不要亲手把木紫篱推进万劫不复的深渊。我们在惩罚犯对亲人下罪过的启德,这难道有什么过错?

“我会用我的方式守护紫篱。”最后段浩哉说道。

他一如来时一般不急不缓的离去,整个牢房又归于死一般的沉寂。

那个人的话仿佛具有蛊惑人心的力量,我的内心矛盾重重。木子李那消瘦的身躯浮现在脑海中。这个人是无辜的。我不能看着他毁灭。我不能把他交给任何人。我满脑子充斥着这样的念头。然而现在的我又能做什么呢,即使打开牢门,凭借这副身体我也无法走出去。

或许我会死在这无人知晓的角落,我闭上了眼睛绝望的想。

之前不停的奔波,后来又被拷问,整个身体疲劳的如同即将散架一样。我急需睡眠。眼皮沉重的抬不起来,可身上火燎般的疼痛又让我难以入睡。身上忽冷忽热,胸口如同撕裂般绞痛。

我不知这样一直持续了多久。模模糊糊中听到细微的人声。我竭力睁开眼睛,看到面前的少年,顿时大吃一惊。

浑身无法动弹,我只好用眼睛望着泰明的脸。

泰明的手紧紧抓紧栅栏,咬着唇望着我。

说实话,这种时候真的不想被他看到。我宁愿在泰明面前永远是个外表驯良内心邪恶的“狐狸”,也不愿他看到我如此脆弱的一面。

见我睁开了眼,泰明身后的李重独自退了下去。

看着泰明眼圈黑黑的,我心中隐隐作痛。“太子不好好用功,怎么跑来看我了?”我冲他微微笑道。

泰明盯着我的脸默不作声。

“我记得这里是不可以探监的吧,太子怎么进来的?”我继续努力让他开口,这孩子的性子我早摸透了,平静绝对不意味着安全。他若积得越久,爆发起来就越难以招架。

泰明的目光下移,落在我左边锁骨的烙痕上。他向伤痕伸出手,却又停在了半空中。

我担忧的看着他,连忙说道,“没事的啊,男子汉身上有几道疤才更有味道!”

泰明猛地收回手,瞪大眼睛看着我,泪水如同一条小河哗哗流淌。“柳扶桑,你这傻瓜!”他边哭便骂道。

上一篇:乌鹊君 下一篇:颜子忧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