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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江南(12)+番外

眼前分明是帅帐。

胡笳声止,轩辕符的声音传了出来,带着笑意。

“过而不入,江南的礼数是这样的么?”

玉箫仍在手中,周琦低头苦笑:“王爷盛情,下官自是不敢推托。”

掀开帘子,就见轩辕符只着里衣躺在被中,手里把玩着一只胡笳,显然尚未起身。

“凤仪好兴致。”轩辕符懒懒道。

周琦干笑:“下官思虑不周,怕是扰了王爷好眠。”

轩辕符笑笑:“若凤仪此刻闲暇,便沏壶茶吧。”

周琦熟门熟路地找到茶具,在他对面跽坐下来。

“敢不从命。”

轩辕符喝茶的时候,眉头总是微微皱起,周琦猜想,或许比起茶来,他更喜欢酒。

二人均是一言不语,难堪的静谧中只有雨声沙沙作响,一时间气氛有些诡异。

周琦终于开口,他的声音很轻:“王爷,下官何其有幸,能与王爷对坐饮茶。”

轩辕符抬眼看他,眸中看不出喜怒。

周琦接着道:“但或许,这会是最后一次。”

轩辕符苦笑,给自己续了点水:“若你这样说,无非是有两种可能,其一,你上面的人,接受了本王即将起兵的事实,决定让你回江南或是洛京;其二,你应当已经做了什么来坏本王的大事。”他眼里有说不出的情绪,“本王不是个自以为是的人。所以……”

周琦打断他:“下官有个请求,今日不提战事。”

轩辕符脸上波涛暗涌,似乎在咬牙忍受着什么。

须臾他缓缓道:“好。”

周琦微笑,无意识地抚过手中玉箫:“想不到王爷竟如此精通音律。”

过了许久,轩辕符才答道:“母妃从长安娘家,只带来了这只胡笳。”

周琦知道,先靖西王妃故去得极早,想来他应当是从仆从姆妈那儿学会胡笳的。

周琦自负能言善辩,从未想到有日会如此刻一般口齿笨拙,无言以对。

轩辕符又道:“凤仪,你应当知道,本王视你如知交。”见周琦面上流露出为难的表情,他苦笑道,“迟早都会知道的事情,本王也不急这一刻。不过,你可否答应本王一个请求。”

周琦犹豫了片刻,点了点头。

“今日你与本王说的每一句话,都需是实话,而本王问你的任何问题,你都不可信口雌黄。”

周琦静静地看着他,有个朦朦胧胧的发现笼上心头,让他呼吸一滞。

“可以。”他听到自己如此道。

轩辕符点了点头:“刚到北疆的时候,你很讨厌本王?”

周琦失笑:“难道王爷觉得自己很讨人喜欢?”

轩辕符继续道,却用了肯定的语气:“你觉得本王很不容易对付,恐怕会坏了你的大计。”

想起刚到陇右时遇到的种种非难,周琦默默地点了点头:“无论我去往何处,起码都有三个人在盯着我,而且都是一流高手。”

轩辕符勾起嘴角:“有四个,因为你太狡猾,像密林里的狐狸。”

他的口气满是慈悲,一瞬间,周琦不知是否该为奉承自己像牲畜而感到受宠若惊,最终他扯了扯嘴角:“多谢王爷褒赞。”

“好,下一个问题,你是太子党的人,这毫无疑问。但你在此处却毫无行动,本王猜测,或许你总领陇右道的细作?”轩辕符的口气实在稀松平常,恍若在讨论娼寮里的花娘。

周琦品着已经冷掉的茶水:“从前不是。”

轩辕符了然的点了点头:“之前的那位想必犯了事,对么?”

想起面色青黄的江约,周琦不禁有些难过:“其实,我也只见过他一次,后来没听到过他的消息,或许很可能他已经不在人世了。”

轩辕符目光悠远地看着某个方向,眼神却没有焦距,飘忽得可怕。有一瞬间,周琦甚至以为他看的是自己。

“最后一个问题,”他喃喃道,几乎细不可闻,“你想过,或者计划过要刺杀本王么?”

周琦知道,他想起了死于非命的父王。在接受过种种善意过后,他很难对着轩辕符撒谎。

于是他轻轻道:“我来之前,确实是如此谋划的。”

轩辕符笑了,颇为愉悦:“所以,是怎样的死法?”

周琦艰涩道:“冷箭射死。”

轩辕符轻笑:“那么,现在呢?”

周琦坐正,郑重其事地看他:“知恩必当图报,王爷对周琦多有照拂,周琦就算无能保王爷周全,”他顿了顿,“或许可能对王爷不利,但绝不会图谋王爷性命。”

轩辕符沉默许久,突然起身,从榻旁的三彩柜里拿出一张薄薄的文碟。

周琦一惊,也跟着站起来。

轩辕符看着他:“胜败乃兵家常事,本王不是输不起的人。倘若本王此番无法出击突厥是因为你的缘故,那么技不如人,本王不会过多介怀。你自然是不愿意归顺本王的,那么就带着这个文碟回中原罢。”

周琦愣在原地一动不动,甚至都忘了去问一句为什么。

轩辕符的声音突然放低了,显得有些疲惫:“相见真如不见。”

第十四章

周琦迎着风站在焉支山顶,身后只跟着几名护卫。

在他左手百里之处,正是左贤王驻守的祁连城,而在他右手五十里,正是传闻中被突厥屠灭的安乐镇。这两处隐隐和焉支山成犄角之势,在不经意间就可更改整个天启的大局。

虽然相隔太远,肉眼根本看不到彼处情形,周琦的眼睛却牢牢锁住那两个方向,心如擂鼓,连大气都不敢出。

“周大人。”有人踱步上来,悠悠闲闲。

周琦没有回头:“史大人。”

“史渊”走到他身边,站定,也看向安乐镇的方向。

“为何如此忐忑?不是都合计好了么?”

周琦皱眉,摇了摇头。

总觉得一切都不会如此顺利,虽然昨夜反反复复思前想后也未想出什么明显漏洞。自己的人已然在祁连城与左贤王讨价还价,而“史渊”的人,若是他遵守信义,怕是已经在安乐镇粉饰太平了罢?

“你那边靠得住么?”周琦幽幽问道。

“史渊”颇为自负道:“我这里自然万无一失,此话应当我问你吧?”

周琦不再说话。

与“史渊”联手,实是出于无奈。太子党于陇西落子成棋方才五年,而两党在陇西苦心经营数十载,无论人力物力抑或是财力都更为雄厚。安乐镇之事,单凭己方,根本无法善了。而战事不等人,一触即发。

“史渊”愤愤不平道:“不过,这靖西王竟心狠手辣到如此地步。为了与突厥交战,竟然不吝戕害平民,做下如此惨绝人寰之事!”

周琦撇撇嘴角:“此事尚未定论,现在还不知道那背后的鬼到底是谁呢。”

帅帐之中,轩辕符沉默地看着面前的沙盘。

卢昂亦是一言不发,神情却极为紧绷,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是你做的吧?”轩辕符突然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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