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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柏寒盟(41)+番外

刑部侍郎刘缯帛在承平朝可算作是个人物,在寒门子弟之中年纪最轻、官位最高,又是德泽第一臣顾秉的门生,承平二年起,又得蒙新帝擢拔入中书省行走,可谓前程锦绣,他日登台人阁不在话下。

或许这些足以让那些读书人热血澎湃,可真正让他闻名于市井乡里的,倒也不仅因他是个今日之能臣,未来之权臣,更因他与其夫人贫贱相交丶忠贞不渝,让闺阁女儿神往不已的传世佳话。

不过市井流传的,有些只是场面上的赞誉吹捧,还有些不足为外人道的故事,仅供看官一乐。

共挽鹿车

刘缯帛还在做鄠县县丞之时,偶逢上元日,有了约莫五日的休沐,便迫不及待地回了长安。

正是午后,苏诲还在翰林院未归,家中只有老母幼弟。

刘缯帛方进门,就听堂内长吁短叹之声,心下一惊,三步并作两步便往正堂而去。

刘母正对着封信叹息,身旁站着没心没肺的刘绮罗。

“阿娘,这是怎么了?”

刘母一见他,霎时便有了主心骨,赶紧将那封信塞到他手上。

刘缯帛细细一看,原是洛阳的老宅虽已变卖,可到底祖宗的坟茔还在,前段日子下了几场瓢溺大雨,刘氏祖坟靠近洛水,俨然已浸了水。刘母最是个诚孝恭顺的人,一想起祖宗或许怪罪,哪里还坐得住?

只是西京东京相隔七百余里,就是快马加鞭也得两日,刘母的身子骨定然不能亲至,刘绮罗年岁尚小,刘缯帛与苏诲又要日日点卯,简直一筹莫展。

刘缯帛捏着信苦恼了半晌,忽而灵光一现。

苏诲回府时,见刘缯帛正忙着收拾行囊,不由得心里一沉,“怎么才回来又要走?”

刘缯帛一听他声音,立刻快步过来揽住他,“晏如,你在翰林院告假可还方便?”

见苏诲满面不解,刘缯帛便将那信与他看,一我方才已拟了个告假的章程,回头让宋锦送回鄠县给知县……

“告假?何来休沐?”他不走,苏诲心里便松快起来,“近来又无节令,你母亲在此,定省节也用不上了,病假……你不怕被人告发,御史参你?”

刘缯帛瞥他眼,壮着胆子道:“天启律明文,无论官阶大小,均有九日婚假。”

苏诲这才明白他打的什么主意,气得笑出声来,“怎么,你难道还想让我去找掌院学士告假,说我数月前下嫁于你,如今要补上那九日婚假?”

当年被郑绍、刘绮罗等人哄骗,披了嫁衣成亲,一直是苏诲心里一根刺,每每回想起来又是憋闷又是欢喜,刘帛知他心结,又拙于言辞,不知如何开解,最终只好讷讷道:“对不住,若实在无计可施,不如晏如在府中等我,待我从洛京回来再看看你。”

鄠县与长安虽相隔不远,可奈何公务缠身,二人每过十日才能见上一面,刘缯帛这么一说,苏诲自是不肯,最终无奈道:“也罢,我自有办法与学士解释,你我明早便动身吧。”

刘缯帛立时做了个揖,“苏兄体恤,在下感激涕零。”

苏诲白了他一眼,也开始收拾包袱不提。

隔日晨光熹微时,二人便轻车简行,往洛京而去。

怕耽搁时间,一路也未怎么歇息,总算用了一日半工夫赶到。

自中举以来,这是苏诲头一次回洛京,看着如织人流丶听着熟悉郷音,心内说不出的感慨。

“先前那宅子也已变卖了,恐怕你我今日得在客栈打尖了,”刘缯帛左右四顾,“既是修缮坟茔,咱们便不住东西二市,在曲水附近找个客栈落脚,晏如你看可好?”

苏诲辨了辨方位,直接拨转马头,“修缮祭扫完了,你可急着回去?若是不急,我们大可在洛京逗留两日,权当怀古。”

“也好。”

到了客栈,刘缯帛便让苏诲先行住下,自己去坟前探看,苏诲拎着行囊在堂内等了许久,也未有人来招呼,一是颇有几分不解,直到看到小二鄙夷神色,才恍然大悟——此番出门,怕遇上强人,苏诲便未着华服,只和刘缯帛一般穿了件短褐,看起来颇有几分穷酸,这才被冷眼慢待。

“你们掌柜的人呢?我要住店。”苏诲冷着脸道。

小二打了个哈欠,“他当前不在,你便再等等吧。”

好在苏诲早年也是受尽了白眼的,强自按捺下怒气,从袖中取出碎银子,往他面前一扔,“一间上房,够么?”

小二瞬间换了张脸孔,连连招呼道:“哪能不够?请问客官要什么茶水,这时节虫蚁较多,客官您可要熏香?”

苏诲冷声道:“你给我一间干净些的上房便好,将我那马喂好,明日一早我还得出门。”

小二应了,又听苏诲道:“待会若有个高大男子住店,你便将他引进我房内。现在我列个菜单给你,他一来你便让后厨做了送上来,待我们用完膳后,再送热水。”

说罢,他又递给小二一张字条,上面果然已拟了两荤两素四样家常小菜。

一见那字,小二便知住店的这二位怕是有官身的读书人,态度更是殷勤,忙不迭地下去准备了。

一个半时辰后,刘缯帛才匆匆归来,见房内案上膳食热气腾腾,早已梳洗罢的苏诲在一旁看书,不禁低笑出声。

苏诲抬眼看他,“为何发笑?”

刘缯帛只是笑,却不答话。

苏诲心中疑窦丛生,可不论如何套话,刘缯帛都是缄口不言,后来更被刘缯帛拐去榻上,也再无余力过问,只好按下不表。

结果第二日,苏诲跟着刘缯帛到了坟上,一边看着他招呼工匠忙前忙后,一边啃着炊饼监工,就旁边有两个匠人家的孩子交头接耳。

“昨日那个西京来的大官教的文章,你可还记得?”

“自然记得,《渤海鲍宣妻者》,说的是个穷苦书生娶了大官家的女儿,后来那大官家的女儿舍弃绫罗绸缎,只着布衣,坐着鹿车跟着他回乡,那人真是好福气。”

“不错,那大官说这就是共挽鹿车的典故了,形容夫妻同心、安贫乐道。”

苏诲又是好气又是好笑,遥遥地对上刘缯帛温存目光,耳根却是红了。

河东狮吼

转眼间已是承平三年,秦佩牧羊归来,依旧在刑部做他的主事。

也不知是不是刑部否极泰来,这一年竟是出奇的平顺,不仅所有大案要案尽数真相大白,刑部侍郎刘缯帛更有幸在中枢行走,这几乎是一个明示——数月之内,要么王尚书致仕,刘帛顶上,要么刘缯帛调认他部做尚书。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诸人也是跟着刘缯帛一路熬过来,若是他能登台人阁,他日总归要照拂一二,因此众人今日均是眉开眼笑。

就连秦佩有日都禁不住面露喜色,轩辕冕好奇一间,秦佩坦然道:“朝中有人好做官,刘侍郎高升,我等日后也有了依仗。”

轩辕冕素来对这位同门师兄观感微妙,听闻此言不禁忿忿道:“朝中有人好做官?有朕在,你朝中还需要什么人,哪里还需要什么依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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