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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柏寒盟(31)+番外

“谢婶娘提点,”苏诲打起精神,“只是入了秋,昨夜听那秋风秋雨有些入神,一时无法安眠罢了。”

“你们这些读书人啊,”刘母摇头,“心事莫要太重。”

苏诲简直不知如何面对她慈和面孔,匆匆寻了个由头回房去了。

随着刘缯帛的信捎来的是颗红豆,难为刘缯帛有闲情逸致,竟将它雕成了个骰子模样。

正应了那句“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苏诲盯着那红豆看了好半晌,还是将它放入香囊里,幽幽叹了口气。

第二日,苏诲早早起身,准备交代宋锦几句,却见刘母也已早早起了,正借着窗边的晨光端详着什么。

多年针黹让她早早耗费了眼力,头上的发丝也尽数花白。

正是儿孙绕膝、享尽清福的年纪。

苏诲咬了咬唇,缓步绕到她身后,果不其然望见不少适龄小姐的画册。

“可看到什么中意的了?”苏诲听见自己如此道。

刘母笑吟吟地抬头,“我已是挑花了眼,没什么主张了,一会儿觉得都不错,一会儿又觉得她们都配不上我的大郎。”

苏诲站在她身后看了会,轻笑道,“确实都配不上。”

刘母摇头,“也罢,还是让他自己拿个主意吧。”

“可要宋锦将这些画册带去?”苏诲随手挑了张户部员外郎千金的画册,漫不经心道。

刘母抬眼看他,“可要寻个郎中看看?这几日我看你气色实在不好……”

“不妨事的,”苏诲赶紧道,“婶娘不必为我挂心。”

刘母依然有些忧虑,起身便往后厨去,“我记得还有条鲈鱼,不如今日便炖来给你补身子。”

苏诲拦不住她,只好将那些画册一张张收好,唤了宋锦进来,“将这些带去给你家大人罢。”

第35章 大小苏

刘繒帛的回信还未到,苏诲却等来了苏景明的请柬。

正值盛夏,苏景明邀他去游湖赏荷。

这提议风雅得很,苏诲却打不起什么兴趣,但到底是自己的恩师,碍于情面也无法推脱。

那日惠风和畅,苏诲随手挑了件之前的牡丹图,着了件寻常天青色的襕衫,便优哉游哉地向大明湖去。

远远地就见苏景明宽袍广袖,斜倚着画舫的轩窗小酌。

有小厮在岸边等候,引着他上了画舫。

走近了才见苏景明那身竟是正红云锦,上面绣着四色牡丹——魏紫、姚黄、冠世墨玉、以及青山贯雪……

士子追捧青山贯雪,多是为了赵相之声势,今日见了苏景明,苏诲倒是猛然想起此花与苏景明的一桩典故来。

他微一晃神,旋即反应过来,对苏景明长揖,“见过恩师。”

苏景明摆摆手,“坐罢。”

苏诲将那幅画作呈上,恭谨道,“学生身无长物,唯有难登大雅之堂的拙画一幅,望恩师不弃。”

苏景明接过,打开一笑,便笑了,“又是牡丹,如今我见牡丹都有些腻味,不过你这幅倒是别致。”

苏诲淡淡一笑,“我以为牡丹最是难画,若是太过阿谀谄媚,则会流于艳俗;可若是太过孤高自赏,又会显得寡淡。牡丹这等无双国士、花中之王,若是不曾真正富贵过,又怎能描摹其风骨万一?”

“哦?”苏景明挑眉看他,“那你以为你这幅?”

苏诲垂首道,“东施效颦耳,诲又哪里懂得何为真富贵。”

苏景明大笑一声,“赵子熙落魄时也不过一个寄人篱下的皇子伴读,甚至还想过做个御医,你们太高看他了。”

“不过,”他话锋一转,“若说他什么过人之处,有一点别说你们,怕是连周玦、顾秉都难望其项背。”

苏诲缓缓道,“周相善谋、赵相善断、顾相善为。”

“不错,”苏景明,“当断则断,若断不了便牢牢抓住,这点,我亦是深以为然。”

他意有所指,苏诲也不诧异,只涩然道,“一个人但凡有了顾忌,那便缩手缩脚,谈不上什么当断则断了。我与你不同,亲情也好,旧情也罢……我多半还是念的。”

苏景明挑眉看他,“倒是个有情有义的。”

当年苏景明反了他老子投了史党,后来反了史党不谈,还告发苏太傅数十条重罪,累得苏氏一族流徙岭南。他自己虽是身居高位,永葆荣华,可世人谈及他,除去歆羡外,更多的却是忌惮。

郎心如铁,莫过如是。

苏诲晦暗不明地笑笑,饮下一杯酒,他与苏景明虽有同宗之份,师生之名,可他却不打算对着他推心置腹,便含糊道,“我如今倒是骑虎难下了,无论怎么做恐怕都会伤及某个待我极好之人。他二人,一对我有恩,一对我有情,若凭我本心,除去会伤我恩人至深外,对我有情之人恐怕也是不得欢颜;可若是……”

“可若是如何?”

苏诲深吸一口气,“可若是断情绝爱,光是想想都锥心刺骨。”

“你虽在问我,可心里却早已定了主意,我也不再劝你。”

苏景明突然抬手,苏诲不闪不避,看着那白皙如玉的食指从自己的脸孔上划到自己的胸口,点了点。

“可我最后还是想问上一句,你的自以为是旁人可会领情?”

苏诲缓缓给他斟满了酒,抬眼看着晴好风物,岔开话题道,“今日恩师来找我何事?”

苏景明闻弦歌而知雅意,也不再纠缠此关节,而是为他细细说起有关翰林院的大小事宜。他为人离经叛道,想不到于官场纵横之道也很是精通,许多想法竟与苏诲不谋而合,只是更狠戾干脆一些。

“老爷,”正讲到兴头上,突然画舫外伺候的小厮在门外躬身道,“中午可回去用膳?”

苏景明秀气的眉头拧在一处,“他不知我今日见门生么?”

“阁老的原话是,‘既不是外人,大可一道用个膳’。”

苏景明抬眼向岸上看去,唇角勾起一抹笑意,竟是潋滟过大明湖的波光。

苏诲顺着他目光看过去,两匹通体雪白的骏马拉着辆考究至极的雕车,旁边还有十余人随侍,车内之人身份昭然若揭,苏诲对心中揣测愈发肯定,不禁出了半身冷汗。

“恩师……”苏诲想起身告辞。

苏景明却摆摆手,“他既一番好意,何必与他客气。喝完这杯酒,便靠岸罢。”

二人饮尽杯中酒,齐齐上了岸,那马车不知何时已停在渡头,有家仆取出绣凳。

苏景明掀了车帘进去,示意苏诲跟上。

苏诲心里绕了几百道弯,面上却是波澜不惊,进去后便对车内男子行礼道,“下官参见赵相。”

赵子熙如传闻一般是个玉面郎君,眉眼间都带着萧飒冷意,只看着苏景明时会柔和几分。

“免礼,”赵子熙打量他半天,突然没头没尾道,“我看倒是不像。”

苏诲眼观鼻鼻观心,默然不语,就听苏景明笑了声,“我看他更像崔家人,别的不说长得还和崔铭颇有些相类,兴许哪天被贵人看中了,也能尚个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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