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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柏寒盟(27)+番外

“士庶间隙由来已久,”裴行止双手拢在宽袖之中,“先前持修兄总是觉得圣上还是要简拔寒族,压制士族,如今看来恐怕他想错了。”

他闲庭信步,一副世家公子的做派,刘繒帛不禁想起,若是苏氏不曾落败,苏诲是否也会是他这副模样?

可若是那样,他二人也只会有国子学的一面之缘,没了苏诲的提点,自己也不可能早早中举,恐怕连同科都做不成了罢?

“刘大人,”裴行止忽而道,“世事无常,更没有决然的是非黑白,若是想以有用之身多做些有用之事,还需和光同尘。这或许是持修兄能告诉你我的最后一件事了。”

他面上仍带稚气,眼中却是一片苍凉。

刘繒帛深吸一口气,对着向正心的棺椁拜了三拜,转身离了幽暗阴森的刑部大牢。

走了几步,他禁不住回头看看,心道,“刑部这地方,有着太多密云诡谲、生离死别,此生还是不用再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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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江宴时,苏诲并未如很多人所想那般自怜身世做出一副生人莫近的模样,反而落落大方,对前来寻衅的寒门子弟,冷嘲热讽的世家子一概笑面相迎。打马探花时,也并未如这些年时兴的那般选个出尘脱俗、艳而不妖的白牡丹、白芍药,桃李幽兰一类,反而折了枝最大最艳的红牡丹。

“晏如兄真乃妙人。”郑绍不吝溢美之词。

苏诲对他笑笑,转头对刘繒帛道,“这鱼烩不错。”

刘繒帛点头,暗忖何日寻了这厨子将秘方要来。

“晏如兄。”郑绍忽而开口,语带仓皇。

苏诲抬眼一看,有一人自堤边分花拂柳款款而来,风姿飒沓、华美非凡,不是他那全身而退的族叔又是谁?

刘繒帛下意识地上前一步,挡住苏诲半边身子,面无表情地行礼,“下官见过苏侍郎。”

郑绍亦赶紧行礼,苏诲只愣怔了一刹,也跟着弯下腰来。

“免礼罢。”苏景明极其敷衍道。

他斜靠着棵柳树,目光放肆地在苏诲身上逡巡,对刘、郑二人道,“我有些话要交待苏诲,你们先退下。”

进士们职司未明,他虽是一部侍郎,却也算不得他们的上官,竟如此颐指气使,果然如同传闻中一般不吝礼教,性情乖张。

刘繒帛不无担忧地看苏诲,苏诲极快地扫他一眼,他便心领神会地跟着郑绍一同回避。

“不知苏大人有何见教?”苏诲低眉顺眼,眼底却是一片寒凉。

苏景明随手折下一条柳枝,“做我的门生。”

简直像是听了世上最荒谬的笑话,苏诲抬头,不敢置信道,“苏侍郎,你是认真的么?”

苏景明勾起凉薄唇角,“哦?苏门余孽,如今又闯出个天大的事端,除我之外,你还有谁可以攀附么?郑谙虑?”

“苏某不求闻达,只求温饱,为何一定要攀附他人呢?”苏诲忍住心内的狂躁,姿态愈加谦卑。

苏景明有些倦惫地看他,“你并非愚钝之流,今日我也不想与你绕圈子。我知道你心中恨我入骨,此刻定然以为我在羞辱于你。可你再仔细想想,你我虽为同宗却是素不相识,无冤无仇,我为何要这般做呢?”

他年过不惑却依然姿容绝美,多年的养尊处优更为他添上几许傲睨天下的气度。

苏诲直觉心中经年恨意简直已流血化脓,眼前一片浑茫,唯有母亲族人的面孔忽隐忽现。这些年所受的冷眼鄙夷,贫寒困苦尽皆化作怨气,禁不住想向面前之人发泄出去。

就在他濒临失控的那一霎,刘繒帛闯入了他的眼帘。刘繒帛与郑绍便站在不远处,仿佛是在闲谈,可刘繒帛的目光却未有半刻离开自己身上,其中的关切暖意不言而喻。

不知为何,不管有多大的戾气,多少的怨愤,多少的慌乱,每每一看到刘繒帛,苏诲的心便定了。

“可按朝中的规矩,难道你我不该避嫌么?”苏诲淡然道。

苏景明似笑非笑,“一来,你母亲临终前求来了恩典,你与苏氏算是再无瓜葛;二来,你我虽是同宗却出了五服,按吏部的章程也是无伤大雅;三来……我苏景明做事情,什么时候轮得到别人置喙了?”

他眼角斜飞,张扬恣肆,高高在上得如此理所当然。

苏诲缓缓闭上眼,随即一个长揖下去,“学生见过恩师。”

苏景明不无欣慰地一笑,“果然是我博陵的好儿郎。”

看着苏诲恭顺模样,他又补了句,“只是这个博陵是崔氏罢?”

二人又寒暄了几句,苏景明便施施然去了。

“还好罢?”他方走,刘繒帛便迎了上来。

苏诲如同脱力般看了看他,苦涩一笑。

“殊途同归。”

第31章 该情节你们懂得

苏诲拜入苏景明门下,在朝堂并未掀起太大波澜,而在苏景明保举之下,苏诲也如愿进了翰林院,与状元王储一道。

刘繒帛则被任命为鄠县县丞,择期上任。

令人诧异的是榜眼郑绍,竟被外放到西北的瓜州做司士,刘繒帛暗自为他不平,苏诲想了想,“其实我一直怀疑子引兄是东宫的人。”

“东宫?”刘繒帛正在榻边收拾行囊,将不多的衣衫分门别类装好,“殿下才多大,怎么就有门人了?”

苏诲嗤笑,“你道天下人人都和你那个傻弟弟似的?生在帝王家,估计什么都没长,光忙着长心眼了。”

刘繒帛回想起与郑绍相交的一幕幕,若有所思,“确实,总觉得他不仅仅是郑谙虑的孙子那么简单,身后总像还有些什么似的。”

苏诲瞥他眼,“都是县丞大人了,说话还和贩夫走卒一般。”

刘繒帛笑笑,“我本就是贩夫走卒出身,不讲究那些仪态风度。”

苏诲忍不住从后面抱住他腰,头埋在他背上不说话。

“怎么了?”刘繒帛低声道,“鄠县离长安快马加鞭也不过半日路程,你若是想见我,我便……”

“我是高兴,”苏诲闷闷道,“你能留在京畿道说明你已入了某个贵人的眼了,若是那贵人家里有女儿,你这东床快婿就当定了。”

“说什么呢,”刘繒帛反身回抱住他,“你不是说要买个小厮么?大不了你让他隔三差五来看着我,回来向你报备如何?”

苏诲叹息,“我这里倒没必要,那是给你备的。”

刘繒帛蹙眉,“我不在你身边,衣食住行恐怕都成问题,还是留在你身边吧。”

“我说不用便是不用。”苏诲不耐道,“我自有打算,人我已经物色好了,后日你上任时带着便是。”

见他不容置喙,刘繒帛也不再劝。

他方入仕,实在无多少家当,不出一刻便收拾出了个小小的包袱。

“刘繒帛,”苏诲忽而开口,“你说你我现在算是什么关系?”

他极少连名带姓唤他,刘繒帛不由得一愣,听清问题后不禁莞尔,“你说是什么便是什么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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