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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秋岁(5)

赵太妃的声音带着几分恳切,这些年想来也是为轩辕昭昱的婚事操碎了心。

“我并不在意,全凭母亲做主便是。”轩辕昭昱淡淡道,“只是未来几月,朝局莫测,恐怕我也将带兵出征,成亲还是再缓缓吧。”

赵太妃欣喜道:“那依你的意思,议亲却是不妨事的?”

轩辕昭昱无可无不可:“我听母亲的。”

“太好了,阿弥陀佛,今日我便修书与你舅舅,问过他的意思,他在朝中多年,又刚有资格可在中书行走,定然比你我有章法……”

独孤承不愿再听,悄无声息地离去。

“小侯爷。”一个长相平平、让人过目即忘的男子双手奉上一个药瓶。

独孤承掂了掂,似笑非笑:“让你去找这样的东西,你也不问用途,倒是个聪明的。”

那人恭谨道:“奴仆怎可过问主子之事。”

独孤承将那小瓶放入袖中:“四更时,你备好马车,在王府西侧门等我,切莫声张。至于我带来的其他暗卫下人,让他们在城门外候着。”

见奴仆应声退下,独孤承缓缓地跌坐在窗边矮榻上,眼中闪过一丝狠戾。

处理完胶东事务,早已夜色苍茫,轩辕昭昱本想在外间睡了,可想想独孤承秉性,若他来临淄,怎么都是要等到自己才肯就寝的,便又折返脚步。

“今日小侯爷可见了什么人?”走了几步,轩辕昭昱蹙眉,看向身旁的张总管。

张总管肯定道:“回王爷的话,早间时候小侯爷出城一趟,在蓬莱阁用了午膳,之后便带着几人观沧海去了,似乎是在左近的渔家用的晚膳,天还未黑便回了,之后也未见过旁人。”

“跟着他出城的是?”

“均是咱们临淄王府的随从,可靠得紧。”

轩辕昭昱若有所思:“前两年但凡听闻本王的婚事,他必然着急,怎么此番如此沉得住气?”

张管事笑道:“小侯爷到底长大了,哪里还能老是小孩子脾气?”

揉揉额心,轩辕昭昱叹道:“我看这亲不成也罢,将他养大都已快耗尽我毕生心血,哪里还有余力?”

张管事很想拍马几句,说小侯爷打小乖巧可人,可话到了嘴边却迟迟昧不下良心,开不了口。

见他神情纠结,轩辕昭昱反而给逗乐了,摆摆手让他下去,自己径自回房。

回去时,独孤承果然还未歇息,手托着脑袋,面前还有些酒菜。

“这么晚了,还要吃酒?”轩辕昭昱只觉好笑。

独孤承瞬间清醒过来,凑过来靠在他肩上,闷闷不乐道:“接到邸报,明日便要回京,下次再见也不知是何时何地了。”

轩辕昭昱心里猛然一紧:“这么突然?那估摸着……”

独孤承点点头,看着自己的双手:“你说血沾染上去,是个什么模样?”

“和鸡血、狗血一般模样。”轩辕昭昱在他对面坐下,为他斟满酒,“想不到你竟能和我同桌饮酒了,明明当时就那么一点大……”

独孤承撇嘴:“明明也没有比我大多少,却老是拿这个说事,我和你一样,早就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了。”

“没错,当年要人哄着睡觉,一打闪便哭的小独孤……”

还不待他说完,独孤承便端了酒杯直灌下去:“明日我就要回京,兴许过个七八日便要远征,你不为我壮行就算了,还老是灭我的志气,你适可而止啊!”

轩辕昭昱也不恼,笑笑地将酒饮了:“你啊……”

想了想,他又道:“皇兄想让你积攒军功,定然会给你一些兵马,可若不是你自己的亲兵,到了战场上未必全然服你。在军中如何施恩,如何立威,同在内宅或是朝廷也无太大区别,皇兄与我都教过你,我也不担忧了。可是你切记,小心埋伏,不要冒进,对身边的人更要慎之又慎,若是出了叛徒……”

“行了,怎么和嬷嬷一般啰唆。”独孤承端详着他的神色,也将自己杯中酒一饮而尽。

轩辕昭昱摇头,还想说些什么,却是一怔——一股热流从腹下传来,纵使他再清心寡欲、不通人事,也知道这是什么。

独孤承踱到他面前,挑起他的下巴。

“你!”轩辕昭昱眼中冒火,“放肆,还不赶紧将解药拿出来。”

独孤承摊手:“不过是寻常春、药,哪里来的解药?”

轩辕昭昱深吸一口气,努力抑制心中欲念:“别闹了,这种玩笑可不是好开的。”

“我没有开玩笑,我也不是什么无知稚子。”独孤承的目光里含着太多说不清的东西,“我给你两条路选:现下就在门外,有个你母妃挑好了,待你成婚后塞到你房里去的婢女;”他勾起唇角一笑,一双凤眼里水波流转:“还有一条路,就是……”

轩辕昭昱像是头次见他般眯着眼打量他:“都说你像陛下,可我觉得我那好皇兄可没你这么大的胆子。独孤承,你恃宠而骄!”

“对,光有宠没用,”独孤承的手已经悬在轩辕昭昱的衣襟上,“还得有爱。嫌我骄横,大不了你之后杀了我就是,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我死得也不亏。”

轩辕昭昱冷笑:“你不是让我选的吗?叫她进来!”

独孤承手生生顿住,只见轩辕昭昱面色潮红,可眼中却没有责备,没有恨意,没有刻毒,唯有经年不化的冰雪。

他缓缓放下手,感觉心里一下子就空了。自他降生以来,尽管父祖早逝,门庭寥落,可有如今的陛下照拂着,后来又有轩辕昭昱疼着宠着,不敢说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从来也是心想事成。

可世事就是如此,往往人所期所盼,思之如狂的,永远都得不到。

这就是求不得。

独孤承起身,最后看了眼轩辕昭昱,轻声道:“昨日你便已经出了你外祖父的孝,门外那婢女名曰红菱,虽然是婢女,可却是个良家子,其父还是个六品的小官……太妃千挑万选为你张罗的,你好好待她。”

他是鲜卑人,肤色本就白皙,现下简直惨白如雪:“我可能不会来了,以前便是你处处照拂我,如今还是我对你不住,日后我再想办法还你这些恩情吧。临淄王,你好自珍重。”

他的嘴唇都在微微颤抖,一双凤眼早已红透,神色凄惶到了极致。

轩辕昭昱却只淡淡道:“知道了。”

这一声似乎将这些年所有的情分齐齐斩断,独孤承只觉心口绞痛,险些便要吐出血来,只顾着在那女人进来前赶紧出门。

从此再无干系。

还未走到门口,便是一阵天旋地转——他竟被轩辕昭昱拎起来扔到了榻上。

“你……”

轩辕昭昱被药性熏得双眼赤红,伸手重重捏了捏他的鼻梁:“知道难受了?竟然还敢给我下药,这么多年的圣贤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独孤承被他搞得一头雾水,茫然道:“你不要我去叫红菱?”

见轩辕昭昱开始解他衣裳,又有些慌了:“你想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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