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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秋岁(4)

赵太妃摇头:“我如今却觉得,心无挂碍固然是好,可到底还是有些执着,才不枉人活一世。那孩子确实机灵可爱,比你和你舅舅都讨喜些。”

“那是自然,”轩辕昭昱语带骄傲,“到底是我带大的孩子。”

第2章 下

之后的日子,似乎是有了盼头,倒也不甚难熬,每过半月,连同朝廷的邸报一起,总有一两封独孤承的信笺。

尽管信中内容大同小异,轩辕昭昱还是一封封存好,又细细回了,再附上些胶东的物产,送入京师。

比如贡上两斤崂山的茶叶,那便皇帝一斤,小侯爷一斤。

贡上三块泰山石,皇帝两块,小侯爷一块。

贡上兰陵酒,皇帝一斤,小侯爷两斤。

贡上纸鸢一对,小侯爷得一对。

贡上王府庖厨四人,小侯爷得四人。

贡上……

“行了,”轩辕昭旻打断安义,“你传旨给临淄王,告诉他,以后除去朕的万寿之外,不需再进贡了,要送什么去嘉武侯府直接送,不需要这么偷偷摸摸、暗度陈仓的。”不知想起什么,轩辕昭旻忍不住笑出声来,“出息。”

入冬时,临淄王府收到十几件皮毛,猞猁狲、赤狐之类常见的不谈,更有一熊皮、一虎皮,更有独孤小侯爷的得意画作一幅——一个男子东临碣石,以观沧海*,那背影颇有几分雄霸之气。

轩辕昭昱将那幅画悬在卧房之内,疲惫不堪时见了,仿佛日子也过得舒坦些。

离三月三尚有十天时,临淄王府便开始鸡犬不宁,轩辕昭昱虽然嘴上不说,心里到底是在意的。只苦了王府的采买,一会儿换一个花样,简直想把整个临淄城都掏空了去讨小侯爷的欢心。

真到了那日,轩辕昭昱便会率亲随前去迎候,然后接他入府,再共度个半年光阴。

春去秋来,寒来暑往,如是这般过了五年。

“如今情势何其紧张,你还是要去?”轩辕昭旻颇为无奈地看着自己这表弟。

独孤承托腮笑道:“既然之后数月我都不得脱身,那我自然得趁早去,还可在临淄过个除夕。”

轩辕昭旻叹息:“你啊,也罢。记得早些回来,切莫误了练兵的大事,朕的羽林郎在你手里,可别让朕失望。”

独孤承拱手算是应了,走了几步,转头又道:“对了,轩辕昭昱是不是快出孝期了?”

说来也怪,轩辕昭昱或许当真天煞孤星,出了父孝未过多久,甚至还未来得及议亲,他的亲弟、伯父、姊妹便相继驾鹤西去,连服了几个齐衰,结果二十三岁有余,竟还一个人和母亲一起守着偌大的王府。

轩辕昭旻点头:“没错,赵太妃已经请旨了,想求朕为他指一门好亲事。”

独孤承冷哼一声:“大战在即,竟然还有心思议亲?真是枉食君禄,枉为人臣。”

“行了,你还是先去吧,”轩辕昭旻揉揉眉心,“三月前回返。”

一路快马加鞭赶到临淄,竟有消息传来,说是临淄王要事缠身,只命王府长史在官道上迎候。

禀报之人唯恐独孤承发怒,战战兢兢地低着头。

“主子……”墨池还想说些什么,就见独孤承从马车里探出头,径自左顾右盼。

“下官见过侯爷。”

独孤承点头淡淡应了,跃下马车,也不回话,只顾着在人流如织的街道上搜寻。

半炷香后,他一双凤眼猛然定在城门里的一辆青纱马车上。

“轩辕昭昱!”

那马车车帘缓缓掀开,一只白皙纤细的手微微摆了摆,独孤承便兴高采烈地奔过去,双手一撑,便上了马车。

“多大的人了,还毛毛躁躁的。”轩辕昭昱被他撞了一个踉跄,佯怒道。

独孤承捏了捏他手腕,笑道:“清减了,定是相思所致。”

“相思?”轩辕昭昱似笑非笑,“竖子胡言乱语,坏我清誉。敢问我并未娶妻,又无侍妾,思谁念谁?”

“自然是个仪表堂堂、雄韬伟略、英挺不凡的伟男子了。”

轩辕昭昱将他拉到身边坐下,从暗格里取出糕点塞到他嘴里:“望美人兮未来,临风怳兮浩歌*。用君王比作美人,遥寄相思,古而有之,想必你说的定是圣上了。”

独孤承觍着脸:“世袭嘉武侯独孤承是也。”

轩辕昭昱摇摇头:“母妃这几日还念着你呢,回去先给她老人家请安。”

“母妃也不过将近不惑,怎么就老了?你如此说,我可不依。”

轩辕昭昱冷笑:“这话你还是留着去骗她吧。”

独孤承低头笑笑,靠在他身侧,吐息间又是惯了的冷香味道,心中顿感安宁。

想起来之前皇帝透露出的临淄王选妃一事,独孤承面上笼上一层阴霾。静坐品茗的临淄王根本没有看到,那个几乎是他亲自教养的孩子,看着他的眼中满是痴迷。

他常来常往,临淄城自是没有太大变化,王府更是一如往日。

“多大的人了,还这么没章法。”轩辕昭昱颇为无奈地看着沐浴罢的独孤承往自己的榻上一瘫,认命地走过去为他将湿头发拭干。

独孤承轻哼了一声:“我就喜欢使唤王爷,你奈我何?”

轩辕昭昱挑眉,捏住他鼻子,阴恻恻道:“我奈你何?”

“轩辕老三……”独孤承话音未落,就见轩辕昭昱挑起半边眉毛,似笑非笑,忙改口道,“轩辕昭昱,如今表兄正厉兵秣马,我看着是要随时发兵了,他可和你说过什么了?”

轩辕昭昱也褪了自己的外衫,漫不经心地取下玉冠:“他并未提及。但既为臣子,君要臣死臣还不得不死,更别说发兵相助,为君分忧了。”

“所以你也会去,对吗?”独孤承眼睛一亮,抓住他的臂膀。

轩辕昭昱笑笑:“怎么这么沉不住气。怎么,这么想我以身涉险?”

独孤承嘟囔道:“我从前也未打过仗,心里也是怕的,若是有你一道,到底踏实些。”

他早已长成清新俊逸的翩翩少年,想起京中旁人对他的考语,轩辕昭昱不禁觉得发笑,看他这无赖模样,纵然算是有些小城府,又哪里会和他那心机深沉、凉薄无情的皇帝表兄相类?

明明还是个没长大的、还需人疼宠照拂的孩子。

一路奔波,独孤承已是累极,便沉沉睡去,睡醒之后,却不见轩辕昭昱踪迹。独孤承眸光一闪,对周遭下人使了个眼色,便换上内侍的衣物,悠然起身。

他自小顽皮,偶尔也会换上下人的衣裳四处闲逛,故而下人也未觉得有多稀奇,一路见他也不行礼问安,权当不曾见过。

他从王府回廊中穿行而过,低着头进了内宅,四处张望一下,便悄然到了小佛堂门外。

自从被接来临淄奉养,赵太妃便一直潜心礼佛,不问世事,除去轩辕昭昱晨昏定省时,几乎不与外人打照面,就连独孤承这些年来也只在几个节庆时见过她寥寥数次。

“看看这个,是闻喜裴氏的女儿,我觉得倒是不错。还有这个,清河崔氏,尽管博陵崔氏更好些,可这个也相当不错了。还有这个,出自吴郡陆氏,江南烟雨里长大的女子,肯定温婉贤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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