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登西楼(6)+番外

“哦?”

“三年前的梁波父子科考舞弊案。”忘尘叟紧盯着周玦的眼睛,生怕错过一丝一毫的情绪波动。

周玦蹙眉:“梁波,这名字有些耳熟。”

“魏州刺史。”

周玦的神情更是迷惘,忘尘叟一时间有些泄气,他方才忘了,魏州在河北道,离江南道十万八千里,周玦就算再关心国事,也不至于去探听万里之外区区一个刺史。

“其中的关节我虽然不甚清楚,但……倘若你很想知道,我倒是可以帮你查查。别的不说,尚书省我还是做得了主的,回头让刑部把案宗送来就是。”

忘尘叟苦笑:“其一,此事并未由刑部经手,而是由大理寺一手包办;其二就算要查,也得从吏部查起,而非刑部。”

听到吏部,周玦的表情微微僵了下:“这是何故?就算是科考舞弊,那也是礼部的事情,和吏部又有何干系?”

忘尘叟只摇了摇头,不愿再多说下去。

“你这次负伤,与此事有关?”周玦皱眉。

“你猜?”

冬雨猝不及防地滴下来,周玦起身合上窗户:“我对江湖事一无所知,不如请忘尘叟指点在下,在武林中,你的武功可以排到第几?又凭什么功夫笑傲群雄的?”

忘尘叟的言语在雨声中显得不那么真切:“你抬举我了,哪里称得上笑傲群雄,不过是苟且活到现在还没被人杀了而已。至于什么独步武林的武功,那也是一个没有。”

周玦不信:“我见过你的几手功夫,怎么可能排不上江湖前十,是你太过自谦了。”

“好罢,”忘尘叟无奈地叹息,懒散地扫视了眼屋子,最终拿起装糕点的盘子,“看好了。”他手腕微动,那瓷盘便如离弦之箭般飞了出去,将屋内屏风齐齐削断。

周玦嗤笑:“不过如此嘛。”

忘尘叟不以为意:“所以我的武功不算高的,话说回来,你这是紫檀木的吧?”

周玦蹙眉:“既然是我要看的,便不用你赔了。”

那屏风其实和园子很有些格格不入,整个园子虽然精巧,但总有些流于繁复,而这个屏风算是绨素屏,上面简简单单地花了几幅山水,末尾用端正大楷题了四个字,“乔迁之喜”。

忘尘叟起身,打量着已被截为两半的屏风:“画这山水的……是何许人?”

周玦抱着暖炉,脸上读不出什么情绪:“友人。”

“怎么说呢,”忘尘叟笑笑,“此人野望不小啊。”

“什么意思?”周玦有些不悦。

忘尘叟坐在他身边,伸出三指:“仍在红尘中挣扎的芸芸诸生,在我眼里只分三种。欲隐而不能隐,不欲隐而不隐,不欲隐却欲隐。”

周玦仔细品味着他话中真意:“前面的倒还说得通,不过这第三个……有点自相矛盾吧?”

“那我举个例子,顾勉之,老夫看来算是真有些归隐之意的,但他还留着,要么是皇帝离不开他,要么是他离不开皇帝。”

周玦挑眉看他:“你认得勉之?还知道这许多……”

忘尘叟笑得有些得瑟:“我之前说过,老夫相识满天下嘛。”周玦发现忘尘叟在人前自称老夫,人后一般只有在心情好的时候才会如此。

忘尘叟见他不语:“而周大人你,不欲隐也就真的留在世间俗事里了。”

“你的意思是……画这画的人明明入世,却沽名钓誉装出一副出世的样子?”周玦起身走至屏风面前仔细端详。

“那就不得而知了,老夫不过是猜测。”忘尘叟随意捡起断落在地的那半截素屏,“至于你说老夫的武艺平平……你说是人的脑袋硬,还是紫檀的木头硬呢?”

第7章 桂子欲飘山月明

按朝中惯例,周玦在府中设烧尾宴款待故交同侪。

人声鼎沸、豪饮欢腾之际,忘尘叟独自坐在周玦卧房的屋檐上,拎着一壶酒。

远处有管弦歌舞之声,头顶是一轮满月,忘尘叟自顾自地哼着小调品着酒,不知不觉间满满一坛酒竟被他喝了个干净。

“花间一壶酒,独酌无相亲。”他喃喃自语,又踉跄着站起来活动活动筋骨,“再不出去走走,恐怕江湖人都忘了这世上还有个忘尘叟了罢?”

回头看一眼正堂,忘尘叟随手戴上个人皮面具,把笑意隐在背后。

周玦喝得酩酊大醉,第二日直到午时才堪堪起身。

“玉漏!”

谨慎的奴仆早已侯在帐外:“二公子。”

周玦愣了愣,似乎忘了自己要问什么。

“公子可是要问另外一个公子的下落?”玉漏极为绕口地问道。

“问他做什么?”周玦冷哼道。

玉漏不说话,只静静地站在那里。

过了半晌,周玦不耐烦道:“他人呢?”

“回公子的话,他走了。”

周玦顿了顿:“更衣,今日我要进宫。”

回到朝中已经月余,周玦白日在朝中笑脸迎人,晚上还要在府里迎来送往,光是打发那些前来行贿的人,就要费老大的心思。时间一久,周玦也觉得不耐烦,干脆对外放话,对前来奉承结交的人一概敬而远之。

水泊云天的老鸨也曾来过一次,当年清冷孤傲的头牌如今却是一副冶艳模样,就差往人的身上贴。周玦面不改色地与她周旋,心里却想着,幸好当年未曾赎她回来。

不是不曾动过那个心思的,最终太子的一句话却打消了他的念头。

“伯鸣,周家既有子嗣,你又何必勉强自己?又不是山盟海誓死去活来非她不可,一时兴起赎了她回府,身边夜夜躺着个青楼女子,你不觉得好笑么?”

周玦嘴角慢慢勾起一个疏淡浅笑,他之大幸,对她,却是大不幸。

“大人。”见周玦无动于衷,她也识趣地收起轻浮仪态,乖巧地站在一边。

周玦端起茶杯:“为何不找个好人家从良?”

她笑得惨淡:“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

周玦蹙眉想了想,点头:“说的倒也没错,男人多半不是什么好东西。”他话锋一转,“你今日来,必然是有事相求。也算是故人,说来听听,或许我会应承你。”

她咬唇,半晌轻轻道:“大人多虑了,听闻大人回京,奴家只是想来见见大人,

仅此而已。”

周玦沉默看她:“是么?”

她轻笑:“如今见也见了,奴家也该告辞了。虽然姑娘们换了一拨又一拨,但还是大人对楼里的照拂我们都铭感于心,大人若是有空,也回来看看。”

周玦突然想起临行时,江南道百官及士绅都来送行,满满当当地站了百米,而远远的,在人群的最后,好像便是踏月楼的姑娘们,怯懦卑微地张望,不舍却无可奈何。

长叹一声,周玦轻声道:“我如今的身份,再去青楼肯定是不合适了。这样罢,等哪日天好,你带上几个从前的姑娘一起到府里坐坐,大家喝喝茶叙叙旧,如何?”

“谢过大人,大人公务繁忙奴家不便叨扰,便告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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