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登西楼(14)+番外

临淄王袭扰突厥边境,突厥撤兵……

瀛洲,儒州,顺州,檀州相继为大将军赫连杵所破。

七月底,王师与临淄王同时围困幽州,大势已定。

听闻金顿一事当夜,周玦便在辕门口为他烧了一把纸钱。这个素未谋面的暗桩独身潜在突厥十余载,自毁容颜甘愿为奴,只是为了报答东宫举手之劳的一件小事——厚葬他的爹娘。

周玦曾经从忘尘叟那里听说,当年周琦从陇右道死遁便也是承了这个暗桩的情,说起来还是他周家欠他良多。

“来的来,去的去,尘归尘,土归土。”周玦喃喃自语,“世间百般苦,早些往生了也算是终成正果,只愿你来世投个好人家,若是有机缘,我定会好好报答你。”

疾风乍起,带着火星的纸灰盘旋而上,弥散去无尽荒野。

周玦不无惆怅地看着漫天星子,最终悠悠地笑了起来:“一言为定。”

第16章 白紵乌纱青宝玦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踏上归程,周玦的心境已大不相同。

兴许是见识了疆场的血雨厮杀,兴许是看惯了北国的苍莽寥廓,兴许是怀揣着一堆枯枝烂叶外带一封血书,经营算计的心都淡了许多,周玦坐在车内逗着罗衣,颇有些浮生偷欢的意味。

“倦途休驾,淡烟里,微茫见星。尘埃憔悴,生怕黄昏,离思牵萦……”轩辕幽幽吟道。

周玦抖落一身鸡皮,干笑道:“陛下好兴致,陛下好文采。”

轩辕挑起嘴角:“不用五日,我们便可回到洛京,难道伯鸣就没感到半点雀跃?”

“能随陛下凯旋乃臣之殊荣,自然雀跃难当。”周玦敷衍道。

轩辕又想取笑什么,就听安义在车外禀报:“陛下,洛京急报。”

“呈上来。”

轩辕挑开封蜡扫了一眼,随即神色遽变,又用余光瞥了瞥周玦。

虽然早有预料,周玦心里还是“咯噔”一下,嘴里禁不住地发苦。

轩辕沉声道:“安义,吩咐下去,朕务必在明日午时前赶回洛京。”

周玦犹豫了下,还是撩起衣摆跪了下去。

“朕之前与你交代过,此事与你无关。”轩辕正襟危坐,脸上阴晴莫辨。

“陛下宠信,臣万死难报。”周玦声音压得很低,听不出悲喜。

两人相交二十余载,只消一个眼神,对彼此意图便可了然于心。

轩辕冷着脸:“若是要帮他料理后事之类的话,便不用再说了!”

周玦微微扬起头,毫不退让:“其他的臣可以不管,但是……”他的声音低下来,带着恳求的意味,“他的儿子,请务必交给臣。”

轩辕猛然起身,重重地把手边砚台扔在周玦脚边,怒斥道:“周伯鸣,朕实在是不知道你成日里在想什么东西,秦泱那种两面三刀、过河拆桥、狼心狗肺的畜生,到现在你还为他求情?”

周玦的薄唇抿成一条细线,闷不作声地听着。

“你对他的那点心思,朕都看出来了,他会不知道?冷言冷语、若即若离,他这些年怎么对你的?现在好了,给儿子随便起个模棱两可的名字,你就当真以为他把多年苦恋藏于心底,是个情深似海的痴情种了?”

他言辞尖刻,周玦一字一顿道:“臣从未如此想过。”

轩辕闭上眼睛:“退一万步,就算朕看在往日情面放他一马,不连坐他的妻孥,可终有一日他的儿子会长大。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何况归根结底秦泱确实算是死在你我的手里。养虎为患啊,伯鸣……”

“臣之前允诺过秦泱,君子重诺,臣不想沦为背信弃义的小人。”

轩辕叹息:“此事朕现在还不能答应你,容朕再想想。”

周玦知他已然动摇,便不再多话,静静地坐在那里。

一路急行军,远远已经可以看到丽京门,轩辕兀的轻声道:“伯鸣……你可记得之前在檀州,朕曾经劝你惜取眼前人?”

周玦抬眼看他,眸光闪动。

“如果……”轩辕斟酌道,“如果忘尘叟和秦泱的儿子,你只能选一个,另一个多半凶多吉少,告诉朕,你选谁?”

周玦愣愣地看他,半晌厉声道:“他人在哪里,出事了么?”

轩辕打量他,冷笑:“看来伯鸣和他之间虽不像他吹嘘的那样生死相许,但也是有几分情意的么。”

见周玦面白如纸,他微微叹了口气:“其实朕也不确定,但朕已有多日不曾按约得到他的消息,往好了想,他或许是忘了向朕回报,往坏了说……他八成是陷在那里了。”

周玦攥紧拳头,强迫自己镇定下来:“这么说,陛下你方才所问,也不过是个假想罢了。”

“朕只能这么告诉你,金顿可汗被刺一事,他占五分功劳。”轩辕郑重其事道,“你要知道,秦泱本名阿史那乌木,是左贤王的王子,如今突厥大乱,若是他的儿子被任何一方势力得到,都是极重的砝码。朕原先的打算……”他没有说完,但答案昭然若揭——用一个叛臣的孽子去换一个功臣的性命。

仪仗已经进了丽京门,轩辕却示意众人停下。

“朕给你一炷香的时间。”他的双眼凝视着周玦,一动不动。

周玦看着他,像是听到一个天大的笑话:“陛下……”

轩辕闭上双眼,不为所动。

周玦脸上的神情慢慢从错愕转为悲怆,渐渐地又带上了些莫名的笑意,到了最后,他忍不住地狂笑,近乎歇斯底里。

“陛下真是仁和之君,这样的事情让臣子来选。可陛下你是不是搞错了,秦泱也好,忘尘叟也好,他们哪个和臣有关系?充其量一个是同僚故友,一个是萍水之交,他们的生死荣辱让臣来选,陛下不觉得好笑么?”

轩辕睁开眼,神情淡漠:“朕之前已有了决意。让你选,是为了你好。”

周玦疲惫地点头:“臣明白了。”

罗衣在他身边,时不时地扑腾翅膀,极通灵性地感到了不安。

“撇开我与他们的恩怨不谈,忘尘叟是个武艺高强人脉极广的江湖人,且精通易容之术,而秦佩只是个六岁的稚童。前者尚有生还可能,后者一旦被送去突厥,那便是死无葬身之地。”周玦最终还是开口了。

轩辕审视地看他,神情复杂:“朕只愿他日你不会后悔。”

周玦笑得惨淡:“杀伐决断雷厉风行,臣什么时候后悔过?”

“既然你执意如此,”轩辕似是沉吟,“朕会再与勉之他们合议,如何对臣僚解释秦泱一事。”

车驾缓缓而行,周玦低声道:“臣便不入宫了,一路征尘,想先行回府歇息。”

周玦闷头大睡了一天,起身时不无悲哀地发觉原来这并不是什么南柯一梦。

正值盛夏,周玦于自赏亭远眺,满园白荷纤纤亭亭,像极了谁家的斩衰。

“二公子,方才顾大人派人送来封密函。”玉漏双手托着个玉盘,小心翼翼道。

周玦从他手中接过,扫了一眼便随手扔回盘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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