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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衣绝(73)

“在下有个朋友病了,听说神医大名,特地来求神医救人。”

公羊喜一向厌烦这些打仗的人,更何况他方才折断了自己的刀,皱着眉头不耐烦道:“救什么人?”

陆长卿沉吟一瞬,道:“大周国师,凤岐。”

公羊喜惊了,他盯着陆长卿的脸,反问:“凤岐是你朋友?”

这下轮到陆长卿难以回答,只得苦笑了下,“说是敌人,也可以。”

“既是敌人,为何要救?”公羊喜却不放过他,冷冷地问。

“是敌人,但也是比我生命更重要的人。更何况,既然是敌人,就更不能看他输在病榻,而不是败在战场。”许久,陆长卿才道。

公羊喜冷笑了一声,“我当真不懂你们这些人的惺惺作态!口口声声说重要,却又要相互照着心窝子捅刀!能彼此认识是上辈子多少年修来的福分?能彼此爱慕又是多少年修来的?”

“那姓凤的我早替他诊过病了!”公羊喜把凤岐如何来的桃源村的事说了一番,又道,“我那时劝他留下,只差一点我就能研究出解他毒的法子,他死活跑了!他既然不怕死,我何必救他?庆侯,你且回吧!”

陆长卿听他先头的话,本来心中大喜,却没料他话锋一转,竟拒绝将解毒的法子告诉自己,不禁脸上都显出了急色,“公羊先生,你当初既然有心救凤岐,就请再发发善心,告诉我解毒的法子!不论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送给你!”

“什么都可以?”公羊喜却盯着他,轻笑一声。

陆长卿郑重肯首。

“那我要你在院外不吃不喝跪上十天,你也办得到?”

陆长卿微微一怔,想不出这对公羊喜有什么好处。不过这神医性子狷介乖戾,或许做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当真让他十分过瘾?陆长卿如此想罢,微微一笑:“只要我不吃不喝跪上十天,神医便肯将医治之法告诉我?”

“决不食言。”公羊喜道。

陆长卿不再多说什么,走到院外,一撩衣摆跪了下来。他脊背挺拔,神色平和,任薄暮日光洒在他的背上,犹如一尊雕像。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一定会勤更!这张没凤岐大大,下章就会有了!

☆、第四十七章

洛阳自古被称为东都,盖因前朝便曾定都于此。如今大周迁都,百废待兴。纪侯既薨,其幼子继位。公子留深在靖国绛都设郡,派亲信为长官郡守,由是靖地均归于王都。

这个夏天雨水充沛,不过巳时,天色昏暗,乌云积聚。淅淅沥沥的雨水冲刷着青瓦,在屋檐汇成绵绵不断的珠幕。

公子留深伫立在屋门前许久,身后一个侍女替他打伞,一个侍女端着一个红布盖起的托盘。

为什么不进去呢,公子留深想,他的手勾住了门环。

我到底在怕什么?怕一个连床榻都下不了的病人?他的手微微颤抖,带起的门环轻轻叩击着木门的声音,淹没在了雨声中。

这个男人给了他王位,他回报给他无上的荣耀和地位。这个男人替他解围,却也夺走了他青梅竹马的真心。

既让人仰慕,又让人嫉恨……

公子留深自己拿过侍女的托盘,一把挥开伞,终于打开了那扇门。

屋里没有点灯,合上门后,光线十分黯淡。

虽是病人住的地方,很少开窗,屋里却没有病榻的腐烂味道,反倒是一股淡淡的檀香弥漫室间。

榻上被子隆起一块,卧着个人。他的头垂在床沿,一头白发散在枕边。公子留深走近了,他便动了动,又垂着头咳出一口鲜血。床边的地面上有些血渍已经干涸,有些还是鲜红的。不知他这样咳了多久。

“国师,怎么不叫人进来打扫?”公子留深问。

“还会再弄脏,又何必……”那声音微弱至极,末了又被断断续续的咳嗽打断。

公子留深把托盘放在一边,扶他靠坐在床头。

看到他的样子公子留深有些惊愕,过去总听说脸色白得像纸这样的形容,如今第一次亲眼看见,着实太贴切。只不过几日不见,他就已经憔悴成这样,看来御医说得不错,应当替他准备后事了。

凤岐浑身都被冷汗浸湿,雪发胡乱遮着脸。到了这地步,也说不出是哪里疼,只觉时时刻刻都是煎熬。

“……我死以后,望陛下广开言路,远小人,近贤臣……陛下有勇有谋,宅心仁厚,只是年纪尚轻,治国的经验尚且不足……老臣里百里孙周正沉稳,可以辅国。秋官长孙止长于财政,如今国库亏空,正可一用……咳……”凤岐又咳起来,唇边再次被鲜血染红,“还要提防陆长卿……他……不会等到我们站稳脚跟……他若来……陛下莫要用方介领兵……他虽是陛下提拔上来……忠心耿耿……但……行事鲁莽……”方介是公子留深提拔上来的新将,困在梁城时一直守卫公子留深。

凤岐咳得说不下去,身子慢慢向一侧倾倒。公子留深忙托住他,扶他重新坐好。

“国师的这些嘱托,留深都记住了。”公子留深来时还有些疑惑,此刻见了面,便知他再难痊愈。

他取过托盘,揭下红布。

一杯猩红色的液体送到了凤岐面前。

公子留深叹道:“国师,这是赤霄花汁。容我说一句得罪的话,已经到了这份儿上,再多的毒也不怕了,你又何必再为难自己。就算是饮鸩止渴,也能让你的痛苦减轻一些吧。”

凤岐眼中古井无波,这一杯毒酒似乎已在意料之中。他本想清醒着死去,看来注定不能如意了。

幸好,幸好,若是换做阿蛮变成我现在这般模样,我一定承受不起。凤岐拿起酒杯,不知为何心底飘过这样的念头。

“陛下,这或许就是微臣最后一次和陛下清醒地说话了。”凤岐眼眸的黑色几乎如发色一般褪去,目中湛蓝如水。

“微臣有个遗愿。”

“国师请说,无论什么我都答应你。”公子留深心中虽有怨,但想起当年此人容光夺目,风姿摄人的情景,心底到底一片酸涩。

“我死后,求陛下把我的尸体交给陆长卿。”他垂下眼,睫毛细颤不止。

“为何?”公子留深知道凤岐对陆长卿的感情,倒不觉愤怒,只是没想出他这么做的原因。陆长卿看到了他的尸体,必定悲痛欲绝。

“我曾诈死逃离过他……若是他见不到我的尸体,定然不肯信,便要四方寻我……想到他这样子,我心里很难受……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还是给他个交代的好……”早些接受,也能早些走出来。凤岐这几句话,说得十分艰难,到最后气若游丝。

一股甜腥已经涌上喉咙,他将赤霄酒一饮而尽,和着血咽了下去。

另一边战火已然烧起,谢砚在当阳久等陆长卿不来,不顾阻拦,领了他的先头船队就径自南下。

长卿,我并不输给凤岐,我也是可以和你并肩作战的人啊。谢砚披甲站在船头,双手握紧了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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