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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衣绝(61)

“嗯?”凤岐靠在床头,漫不经心地用鼻音询问。

“好好喝药……”不要微垂眼睑,睫毛轻颤,时不时露出粉色的舌尖,喉结滚动的这么明显……陆长卿后面的话说不出来,就干瘪地提醒了半句。

凤岐听他说好好喝药,就在床上动了动,稍微坐直了身体,双手拢在膝头,十分端庄娴静。

凤岐大人宝刀未老,无论哪一种姿态都风情万种。陆长卿低下头,什么也没法说,继续喂药。

“谢戟找到了么?”药碗见了底,凤岐问。

“还没有。”陆长卿回答。

没有也好,即使他与陆长卿关系亲近,此刻在他军马之中,也可谓身居虎穴了。谢戟也被带到这里,未必是好事。凤岐不动声色地想。

正这时,忽然门外士兵有急报,陆长卿一问,竟是谢砚受伤了。

陆长卿面色霎时一变,骤然起身,“凤岐,我去看看。”话未说完身子已如风冲出了屋子。

凤岐一直目送他背影消失,才捂住了嘴。胃中一阵翻滚,他伏在床边,一口一口地呕着刚喝下的药汁。

凤岐努力克制,但这种剧烈的呕吐根本无法停止。

“紫菀……”他凄然道,“对不起……”

那淡淡的花香如同钻入脑髓,他只觉自己喝下的就是陆疏桐的骨灰和血肉,那种昏天黑地的绝望,让他浑身都战栗。

陆长卿冲到了大帐中,慎叔同已经叫来了军中的大夫。谢砚眼圈铁青,嘴唇发乌,一看便是中毒之相。

陆长卿前一日刚与谢砚有些言语冲突,今日就见他受伤中毒,心中愧疚万分。这孩子若不是跟着他,也不至于吃这些苦。大夫正在把脉,陆长卿追问:“如何?”

大夫道:“镖上有毒,什么毒还说不清楚,若是不能配出解药,会有性命之忧。”

陆长卿一刹那抿紧了双唇。

慎叔同道:“谢砚说,他在林间遇到了几个江湖人,那些人误把他当做凤岐身边的谢戟想要捉他,他逃跑时被毒镖伤了手臂。”

“派人去搜山,把可疑的人都抓回来!”陆长卿下令,“加紧寻找谢戟。”

“长卿哥哥,我不想死……”谢砚勉强抬起手,勾住了陆长卿的手指。

谢砚一向天真烂漫,此时却说起这么心灰意冷的话,陆长卿心中一窒,不禁捧起了谢砚的手紧紧握住。

“没事,阿砚,别怕。”陆长卿放柔了声音安慰着。

“有什么法子能暂时延缓毒性么?”陆长卿问大夫。

“卑职会配些解毒的方子,但是江湖上的毒,卑职所知甚少,恐怕还是得找到下毒的人,方能得到解药。”

陆长卿打发大夫去配药,安顿了谢砚,便坐在榻边守着他。初见时,陆长卿陷入凤岐设下的迷阵,谢砚的出现救他于危难之中。其后大殿之上谢砚不顾自身生死,磕得满头是血苦求凤岐放过他。酆狱中的守护更不必说,如今又随他亡命天涯……说到底,这个人,陆长卿他辜负不起。

为什么总是在失去时才知道珍惜?陆长卿心烦意乱地想,对凤岐也是,对谢砚也是。

“长卿哥哥……”谢砚睁开肿胀的眼,攥紧陆长卿的手,“……你要和我在一起……”

“阿砚放心。”陆长卿关切地回应他。

烛光之中,陆长卿长发垂落,眉眼如画,谢砚看着他,心头热热的。陆长卿觉得凤岐哪里都美,谢砚却只觉得凤岐是个薄情寡义、年老色衰的老匹夫。陆长卿才是他心中不可玷污的神明。

“答应我……心里只念着我……”谢砚的手指几乎嵌进了陆长卿的骨头。

陆长卿还未回答,行辕外有小厮通报,竟是凤岐来了。

凤岐行动不便,小厮推着轮椅送他进来。初春之夜乍暖还寒,他披了件薄薄的外衣。

大周国师,美貌第三,药石第二,谋略第一。

凤岐被推到床边,打量了谢砚的面色,便伸手要替他把脉。谁料谢砚忽然挣扎起来,“不准碰我!长卿哥哥,不要让他碰我!讨厌!”

“阿砚,国师精通医术,你让他把把脉。”陆长卿知他无理取闹,但看着他如此虚弱,也不忍怪他。

凤岐自然不与小辈计较,笑了笑,“小砚,你怕什么?”

普普通通一句话,凤岐说时凤目一挑,竟有种威胁的意味。

凤岐伸出两指给谢砚切脉。谢砚来回看着陆长卿与凤岐,只觉凤岐故意诱惑了陆长卿,乃至陆长卿一直盯着凤岐的脸。他心中十分不悦。其实凤岐不过专心切脉,陆长卿盯着他看,也不过是想从他神色变化中尽快得知谢砚病情而已。

凤岐将手拢回了袖子。

“是黄泉九曲。”凤岐道。谢戟听了九毒二字,浑身竟受惊般一抖。

“怎么解?”陆长卿立即问。

“黄泉九曲是用九种毒物制成的,但是具体是哪九种毒物并不清楚,所以只能试一试。小砚,疼一下。”凤岐说完,取出随身的匕首,对着谢砚的手腕划了一刀。

“你做什么!”谢砚惊道。

凤岐随手拿了桌上茶杯,将谢砚的血接了半杯。

凤岐挪开茶杯,陆长卿立刻用干净的手帕按住了谢砚的伤口。凤岐唤来小厮道:“抓几只兔子,把血喂给它们。”

“好残忍……”谢砚把头缩进陆长卿的怀中。

凤岐也不反驳他,嘱咐陆长卿:“让小砚少动,免得毒血入髓,这几天你尽量陪着他。我需要往湖边竹屋里搬些东西,你再给我几个得力的人。”

“好。”陆长卿应道。

凤岐被小厮推走,风吹起他的薄衣。见他又低头咳嗽,陆长卿很想说什么,但是余光看见了谢砚肿胀的紧紧追随他的眼睛,那些叮嘱的话又吞了下去。

☆、第三十九章

靖国绛都,昏暗不见天日的地牢中,一个女子被枷在墙上。她浑身皮开肉绽,连指甲都已残缺不全。

玄渊大夫坐在女子对面的一把太师椅上,朝狱卒示意停止用刑。女子勉强抬起头,看见他不紧不慢地转弄着手中的夜明珠。

“杜姬,想说了么?还是要我再拔掉你左手的指甲,你才肯说?”玄渊微笑着,那亲切的神色却只让人看了浑身发冷,“这夜明珠今日寻到了,竟原来是探骊宫藏书阁的那颗。师父从不允我进藏书阁,师兄他便以为世上没人知道这珠子的来历了么。”

杜姬呕出了一口鲜血。

“如今也不需你说了,我知道这是凤岐的的谋划。他无非是想看我庆国内乱,国之基业被慢慢蚕食……只是你,”玄渊话锋一转,站起身用手指勾起杜姬的下巴,“就这么死心塌地护他,为什么?”

“他是给了你什么好处?还是你也与那些凡夫俗子们一样,爱上他了?”

杜姬缓缓地笑了,竟有几分嘲讽,“当年我全家遭难,那些既往的亲友没有一个伸出援手,却唯有他一个路过的外人拔刀相助。为了救了我家二十四口老少,他有三次几欲死于敌人之手。我虽看不透他的谋略,但我相信他走的路。世人皆道国师薄情,我却说凤岐大人是至情至性之人,为他而死,心甘情愿。义气相投,无关风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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