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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他年(26)+番外

柔仪掸了掸身上血红舞衣,忽然跪了下来,以首叩地,“我有一事想求弟弟。”

轩辕晦赶紧要扶,就听柔仪道,“我琅琊王府上下几百余人,流徙的流徙,发卖的发卖,但据我所知,似乎还有两名幼弟尚存。若是日后王爷整顿河山,甚至登临大宝,可否看在我琅琊王府一门忠烈的份上,让幼弟袭了琅琊王的爵!否则,父王九泉之下都难得瞑目!”

“姐姐这是说的哪里话,王叔本就是为了大义才遭奸佞谗害,是我轩辕氏之楷模。我就是再怎么狼心狗肺,也不可能忘了他老人家的赤胆忠心。”

赵诩插嘴道:“郡主可知小世子的下落?我们定会全力寻找。”

柔仪又叩了个头,“似乎是往南去了,甚至可能在琼州某处。”

赵诩暗暗记下,又吩咐了白胡,柔仪也放下心来。

“聚散离合,本是缘法,如今郡主的缘已尽了。”枳棘冷声道。

有个看着颇为伶俐的丫头将柔仪扶起,柔仪又深深看了眼轩辕晦,对他们几人欠了欠身,“柔娘拜别二位殿下并枳棘先生,此去路远,不必牵念。”

说罢,便昂首带着那十几名歌姬步上石阶,向那满是虎狼的红尘世界里款款而去。

到底血脉相连,虽只见了短短一刻,轩辕晦仍觉得心里发堵,难以排解的惆怅。

“还有些细作,我是养在城外庄子上的,日后也各有用处,回头名册会送去王妃那里。”枳棘神色冷峻,愈发不近人情。

谅他看不见,轩辕晦悄悄白了他一眼,口中却是恭谨道,“枳棘先生做事,小王惯来是放心的。天色也不晚了,我们便不叨扰先生歇息了。”

枳棘敷衍地拱了拱手,轩辕晦便向赵诩使了个眼色,回了地上。

赵诩见轩辕晦依旧蹙眉不语,缓缓道:“方才枳棘有句话说的倒是对的,个人有个人的缘法。王爷为她可惜,可她自己怕是觉得得偿所愿。”

“唉,”轩辕晦揽过他的肩,对他比自己矮小半个头分外满意,“人生在世不称意,哪怕是才华盖世、聪慧明达如十九郎,还不是被迫北上到这么个穷乡僻壤,嫁给我这个窝囊废?”

这些年轩辕晦得寸进尺,动不动就拿嫁娶之事说事,赵诩也懒得和他争辩,“我无甚困意,不如我们绕着内城探看一番?”

肃州地处蛮荒,倒也不需宵禁,故而路上还有些过往行人。

雪已停了,云层被暗月氤出浅淡光晕,恍如镀了条银边。

轩辕晦抬眼看看,“可算是晴了。”

“是啊。”赵诩站在他身旁,微微一笑。

“昼短夜苦长,何不秉烛游!”轩辕晦兴致上来,吩咐了狻猊几个人跟着,对赵诩道,“这几年咱们白担了个风流纨绔子的名声,荒唐事是一件未做,不如今日便补上吧。”

赵诩挑眉,“要荒唐王爷便自己去,何苦带累别人?”

“咱们先去安业坊、兴城坊看看,然后再去近郊几户农家,兴许还能讨些野味尝尝。”轩辕晦兴致勃勃。

赵诩知他挂心养济院之事,心中熨帖,“王爷还是歇了这个心思吧,这时候去农户家里,就算不被打出来,人家怕也只有粗茶残羹招待着。”

“那倒也好。”轩辕晦说罢,便翻身上马。

见赵诩还站在原地,轩辕晦俯下身,在他耳边挑衅道,“讨饭婆子,还不跟上?”

第30章

大雪初霁,两人慢悠悠地骑马绕着肃州城走了一圈,尤其是老弱众多且贫困不堪的安业、兴城二坊。

百姓虽不似王府诸人那般舍得点炭点柴,但好在城中官吏和豪富善人施过几次度冬的衣物,故而尽管天寒地冻,倒也无太多人因饥寒而死。

沈觅提议设的养济院均在正堂点了炭火,约莫十几老叟挤在一间屋中,一道取暖聊天,倒也其乐融融。

“能做些事情,也不算白养着他们,出城看看。”轩辕晦见这有序景象,难免得意,兴冲冲地便要出城。

赵诩却用马鞭拦住他,“王爷确定?”

“乡间定不如城内,我知道,”轩辕晦笑笑,“可苦寒饥馁,我不去看,便不存在了么?最起码我去巡一遭、发通火,也是给那些里正们提个醒。”

见他心中敞亮,赵诩也不再多劝,“王爷到底是长大了。”

轩辕晦瞪他一眼,“你也不比我大几岁,少用父皇的口气来占我便宜。”

在周遭的几个村看了看,乡间取柴容易,加上里正还算晓事,景况竟比他们想象中好上不少。

“二位主子,城门已闭,今夜……”狻猊上前禀报。

赵诩四处看看,“不如今夜咱们便借宿在农家,也好让王爷尝个新鲜?”

轩辕晦眯着眼逡巡一圈,手往前一指,“便这家吧。”

那户人家颇为殷实,见他们衣饰不俗,对他们很是客气。

几人一进堂屋,就见几头牛羊正慢悠悠地踱来踱去。

主人憨笑一声,“家里不算宽裕,也就这几头畜生值些银两,诸位贵人莫怪。”

赵诩笑笑,“哪里的话,是我们叨扰。”

轩辕晦却已兴致勃勃地围着那几头羊打转,甚至捡了地上的牧草去喂,差点被头公羊顶到,一时有些尴尬,见没人留意才放下心来。

赵诩已和主人家接洽完毕,笑道:“郎君,歇息吧。”

到底是普通乡民,说是殷实,也无法与王府相提并论。两人挤在一张黄土夯成的矮榻上,将两件大氅一并盖在身上。

轩辕晦长手一揽,将赵诩拥在怀里,感慨道:“人说贫贱夫妻百事哀,也是我无能,委屈十九郎跟着我吃苦受累,忍饥挨饿。”

他今日显是有些亢奋过度,赵诩懒得搭理他,微阖了眼睑,准备睡了。

轩辕晦见他睡下,也不再吵他,只默默地躺着想心事。窗外北风呼啸,不远处的堂屋里有牛羊叫唤,身旁躺着的也不是什么美人,而是个与他一般的七尺男儿。

可此处没有那些虚与委蛇、勾心斗角,不需去提防暗算、小心构陷,也不用去担心粮草收成、人丁税负。

此刻他只是个未及弱冠的少年,无比安心地躺在最信最重的人身侧,哪怕只有这么短短一夜,也是幸甚至哉,简直想歌以咏志了。

“王爷怎么还未睡?若是和那小羊羔还未玩够便去吧。”赵诩的声音闷闷地传过来。

轩辕晦难得童心未泯一次就被抓了个正着,难免脸上挂不住,哼了声不回话。

赵诩又靠近了些,感慨道:“从前还一直觉得自己命苦,现下看来托生在公侯之门已是大幸,若是生在这普通农户家里,别说出人头地,就是识文断字都是奢望。”

“那我二人恐怕也不会成婚了。”轩辕晦淡淡道,竟还有些失落。

“倒也未必。”赵诩老神在在。

“啊?”轩辕晦挑眉,“寻常夫妻均是男耕女织,两个男子能做什么?渔樵问答么?”

赵诩笑了,“看来王爷虽是来了肃州,可于民生民情,还是知之甚少。如今我来告诉王爷,无论江南塞北,城镇乡野,均有不少人家是两个男子过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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