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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他年(114)+番外

“倘若陛下觉得封禅过于兴师动众……”

“先前天启太祖、世祖都未曾封禅,朕何德何能要去抢这个先?”

浑仪监正颤颤巍巍道:“那么请陛下择将士殒身最多几城,建宝塔以镇戾气。”

轩辕晦点头,“准了。”

“此外……”浑仪监正欲言又止。

“说!”

“最好的办法,其实是以罡气镇戾气。陛下本就是真龙天子,又征战六合奠定我玄启天下,论起浩然罡气,谁能比得过陛下?此外,此番心之分野,正在肃州,肃州乃是陛下的龙兴之地,倘若陛下能以真龙之身,亲往龙兴之地……”

轩辕晦听得好笑,“做法事?”

浑仪监正正色道:“陛下可知夏禹以九鼎镇九州之故事?”

轩辕晦若有所思,赵诩插话道:“夏时九州比起今日,自是不可同日而语。难不成你的意思是,当年的九鼎已不足以镇今日疆土之广?”

“臣正是此意。”

轩辕晦揉揉额心,“你说的固然有几分道理,不过出巡之事非同小可,你容朕再想想。”

挥退了浑仪监正,二人一时间均是默默无语。

对视一眼,二人便知对方均是想起了当年国师所说紫微勾陈的星象。

“十九……”轩辕晦沉吟道,“你说是否有人会借天象做些文章?”

赵诩淡漠道:“日月星辰并无诳语,可人却不同。陛下准备去么?”

轩辕晦指节轻叩桌案,沉思了许久,最终却道:“太子随扈北巡,还是与你一同坐镇京师?”

赵诩蹙眉,“陛下万金之躯,怎可轻易涉险?为何不遣使往肃州代陛下祭祀,既不违天道,也不危及国本。”

轩辕晦起身,携了他手一同去太液池畔长廊,又将所有宫人摒退至五百步之外,才缓缓道:“你历来不问军务,所以恐怕有些事,你也未必清楚。”

“这浑仪监正……莫不是陛下你授意的?”赵诩彷彿想通了什么关节,面色沉了下。

轩辕晦点头,“梦魇是真的,不过浑仪监正的说辞却是今早朕现编的。”

赵诩无言以对地看他,“为何你一定要去肃州?”

“暗卫得到消息,说是开国诸侯中,有人心生反意。”

轩辕晦漫不经心,“这消息,朕请枳棘看了,说是有五六分的可信,还有四五分的变量。倘若当真如此,要揪出此人谈何容易?大肆彻查,怕是容易寒了其他将士的心,更会打草惊蛇,原先的三分反意成了八分,狗急跳墙,反而打得咱们措手不及。”

“陛下即使要引蛇出洞,也不应以身涉险……”赵诩过去征战时曾险些被毒杀,故而对宫禁安危看的极重,将整个内城把持的如同铁桶一般,此事自然不能苟同。

轩辕晦微微瞇起眼,“毕其功于一役,有些事,总不能留给明夷。”

他端坐在雕龙的矮榻上,目光却悠远地投向北方。他不禁想起,按国师的匀命之法,他与赵诩的寿数恐怕也就剩下这几年,主幼国疑,但凡有一个手握重兵的权将心生来反意,他的小孔雀,还有活路么?

思及此处,轩辕晦语气更是森冷,“朕会留足量的御林军给你,你带着太子,一切以国器为重。”

此时的轩辕晦,收去了所有的戏谑爽朗,表现得与每一个多疑冷酷的君主并无二致,就如同他的祖先。

同床共枕多年的赵诩也不禁为他此时的果决所慑,最终长叹一声,“为江山社稷计,你也要善加珍重,我与明夷待你凯旋。”

“也未必,”轩辕晦笑笑,“若是朕的部将们封侯拜将后,也能个个赤胆忠心,那就谈不上什么凯旋。”

赵诩苦笑,“但愿如此。可你可曾想过,若旁人用围魏救赵之计,攻打长安,到那时,为之奈何?”

“所以,你最信谁,朕便将谁留在长安,统率南衙府兵,做十六卫的大将军。”

过了这么些年,二人对各自底细一清二楚,故而赵诩也不与他兜圈子,径直道:“张仁宝。”

“可以,”轩辕晦一口答应,指指面前的笔墨,示意他拟旨,“崔静笏朕带走。”

赵诩不假思索,转眼间晦涩拗口的官样文字便落在暗绣祥云的黄绢上,轩辕晦托腮看着,突然觉得他父皇老人家一辈子受制于人、也被人说一辈子一事无成,但找儿媳妇的眼光,恐怕举世无双。

赵诩放下笔,突然间有些怅惘,想起来,天下大定也不过六载,竟觉得那些刀光剑影都离他们远了,真是大错特错。

轩辕晦起身张开双臂,活动了下筋骨,笑道:“梓童,你说朕如今可还拉得了弓?射得了箭?承平日久,尚能战否?”

赵诩淡淡道:“陛下有天命护佑,自会百战百捷。”

“有天命不够,还得有你。”轩辕晦按住他的肩,“长安与太子,朕都交给你了。”

赵诩抿唇不语,又听轩辕晦道:“朕亲自去一趟南衙,你也去紫宸殿召集三省宰相们议事吧。”

说罢,他搂了搂赵诩,便乘了步辇,匆匆去了。

赵诩无奈,在紫宸殿与户部议了粮草,与工部议了工事,又让兵部推举人选,一直到晚间才稍稍得闲,去东宫探看太子。

太子正无比乖巧地念书,崔静笏坐在窗边若有所思。

“长宁兄。”崔静笏见是赵诩,立时起身行了个礼数周全的大礼,“见过殿下。”

赵诩对他的谨慎只是微微一哂,便对太子道:“先回蓬莱殿去陪陪你父皇,等我一道用晚膳。”

太子将书整整齐齐摆好,向他二人行了礼后,才倒着退出去。

“你可是为出巡之事烦忧?”宫人摒退后,崔静笏也松弛下来,随意问道。

赵诩取了太子先前看的书,随手翻了翻,“此事诡谲的并非天象,而是天子的态度。荧惑守心在我看来,不过是个契机,陛下应是蓄谋已久。”

“哦?”怀疑此事涉及秘要,崔静笏也不由得坐直了身子。

“早在去年岁末,陛下便已经在厉兵秣马了,此事知晓之人甚少,甚至连我他都有所隐瞒。”赵诩苦笑,“我都是查阅户部帐簿,才发觉不对。”

崔静笏也觉惊疑,起身来回转了几圈,才踱至趟诩身旁,在他耳边低声道:“莫不是仿汉高祖事?”

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

赵诩长叹一声,“我虽不愿这般设想,可大致看来,陛下与诸将之间,怕已生了龃龉,至于是谁,为了何事……”

“只要与我士族无关,管他天崩地坼。”崔静笏凉薄道。

“你方从西域归来,已然立了大功,可到底还是根基不深,想要入阁,还是差了一口气。”赵诩定定看他,“倘若你此番能再立奇功,就算不能成为三省宰相,最起码也是中枢行走,再过几年,还可做太子少傅、太子太傅。”

崔静笏似笑非笑,“哦?我既是臣子,为天家卖命本就是理所应当,你为何要开这么大的价码?让我有些不安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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