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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他年(111)+番外

几位阁臣刚刚离去,先前饮茶的茶盏还留在案上。赵诩正伏案疾书,太子坐在他怀里,一张小脸苦不堪言。

国师心里默算了下,从早朝到了现在,怎么也过去了五六个时辰,对太子这般大的稚儿实在难熬了些,刚想出声提醒,就听轩辕晦不无感伤道:“朕也想过,皇后是否对太子太严,然而一想到朕与皇后不用太久便要双双薨逝,徒留他一个在朝堂这虎狼之地。若是不对他严苛些,他日后为人辖制是小,为人所害那就……”

他看着不远处埋首公文的妻儿,眼里满是留恋感伤。

国师这才反应过来,恐怕自己开过的玩笑,旁人不那么容易悟透,忍不住笑出声来。

“国师?”轩辕晦见他难得笑得开怀,突然想起去年生辰,他拉着赵诩阅视陵寝的情景。

“先前江山被邓氏折腾得一塌糊涂,朕也不打算大兴土木,咱们也便薄葬了,可好?”轩辕晦不无兴奋地指指点点,“反正也没有什么妃陵,朕看,干脆再省去一副棺木,你我二人惯了同床共枕的,分开反而不美。棺木朕已经让琼州购置了,银子从内库里出。朕只是在想,日后定然有人盗陵,你我要不要搞个疑冢,狡兔三窟?”

“现下就开始想棺木,是否早了些?”赵诩知他想着匀命一事,很有几分无语,心道虽逗逗他有些意思,可让他常年误会,焦心抑郁下去,倒是于龙体无益。

“人生不满百,常有千岁忧……”

赵诩笑笑,“这匀命一事,我以为是无稽之谈,怕是国师讹你的也不一定。至于他取你我的精血做什么,约莫是觉得有趣,想让你我吃点苦头罢。”

“他到底是个得道高人,不太可能口出诳语……”轩辕晦想了想那老奸巨猾,入世至极的国师,顿时有些难以自圆其说。

赵诩揽过他臂膀,“不过,陛下有点说的是对的,未雨绸缪,早日打算,也无不可。”

轩辕晦兴致上来,二人又在皇陵流连许久方罢。

彼时轩辕晦以为是赵诩在宽慰他,如今看来……

“国师……你……”轩辕晦神情纠结地看着国师,“害的朕担惊受怕这么些年,你良心可安?”

“我又哪里知道陛下非庸人亦自扰呢?”

轩辕晦无奈地看他,突然抓住国师的袖子,声音极低:“除去太子,这世上就属您与朕最亲近了……”

国师低头看着他扯着自己袍袖的手,缓缓握住,二人相对凄楚一笑。

过去的几十年里,轩辕晦失去父母兄弟,国师没了兄长幼妹,那么多的亲朋故旧犹如齑粉一般碾碎在血腥的皇权纷争里。爱恨恩怨纠缠着骨肉亲情,连怀缅里都沾染着血色,奔腾在岁月长河里难以止息。

如今轩辕晦妻儿双全,国师也已成为回纥第一尊长,然而那些隐隐约约的痛楚还将伴随着他们直至终老,这般的痛楚无与言说,赵诩不会懂,莫贺不会懂。

兴许只有彼此能窥得一二。

“父皇!儿臣见过父皇!”小太子稚嫩的声音打碎了沉郁的静默。

轩辕晦回过神来,将端正行礼的孩童抱起,柔声细语:“父皇的孔雀……小孔雀今日过的如何?”

国师一开始以为自己听错了,直到轩辕晦重复了一遍方敢确认。

“明夷的名字,让陛下想起孔雀大明王,才起了这个小名。”赵诩躬身行了子侄礼,“见过国师。”

国师虚扶了一把,上下打量赵诩,笑道:“此番我见陛下气色不错,殿下倒是清减了。”

赵诩玩笑道:“再过五年,国师再来,便是我等均养的膘肥马壮,太子最是清减。”

国师莞尔一笑,摸了摸太子的头,“近来在读什么书?”

“管子还有史记的货殖列传。”太子可怜兮兮道。

“哦?看来殿下是想让储君从经世做起?”

赵诩与轩辕晦相视一笑——早在肃州时期,他二人就已反复推敲过,天下田亩,最终定会流于豪强之手,历朝历代皆是如此。如何安抚失地流民,便是个大学问,若是一味均田地,虽历朝初期可博得民心,可也绝非长远之计。他们要做的,便是让百姓无地耕种时也能活下去,当不需耕地也可衣食无忧时,自然有薄产薄地的农民闻风而动。此时,朝廷可以出资将地买下,要么屯垦,要么命囚犯耕种……

“告诉阿祖,管子里你最喜欢那一句?”轩辕晦笑眯眯地炫耀道。

轩辕明夷偷偷瞥了一旁板着脸的赵诩一眼,昂首挺胸道:“无土而欲富者忧,无德而欲王者危,施薄而求厚者孤。”

“为什么喜欢这句?”国师发问。

“因为父后常诵读这篇……”轩辕明夷抿唇,“我其实也不懂何意,只是先囫囵吞枣地背了,待我年岁长些,见识多些,也许就无师自通了。”

国师刚想夸几句,就听轩辕晦道:“你们看朕的太子,简直冰雪聪明!天下哪里能找到第二个如此早慧的童子?朕的孔雀不仅能文,武艺也颇为了得,今日太晚了,明日朕让他骑射给您看!”

国师僵着脸,“龙子凤孙,自然不凡。”

赵诩摇头不语,一旁伺候的守宁觉得此番场景与当年在凉州轩辕晦对着邓翔吹捧赵诩简直如出一辙,忍着笑禀报道:“陛下,含元殿那边已准备妥帖了,还请诸位移驾。”

赵诩收敛了神色,“国师,请。”

作者有话要说:没错 宗室里 狗剩他爹的洛王爵还在

另外国师就是来吐槽看热闹

第127章 番外三:今日良宴会 下

与其说这场国宴为款待回纥贵客,倒不如说是帝后夫夫亲眷的一场欢聚。

列席的人也不多,广陵侯沈觅,郾城侯赵诙夫妇等人自不必说,赵诩方及冠的亲弟颍川国公世子赵议,新朝草创以来一直谨小慎微、兢兢业业的陇国公独孤惇,这两人均是头次赴宫宴。

当然,还有立了大功,从西域归返,天生驸马命的博陵侯崔静笏。

端义公主与琅琊王的妹妹昭仪郡主,因流徙与经年战事,年过双十还未成亲。许是过惯了苦日子,身上倒也不见宗室贵女的婉约柔弱,反而与其姐相类,性情刚毅果敢,颇有男儿之气。当时在琼州,若没有她帮助兄嫂操持家务,如今琅琊王府仅存的一干人等,恐怕也已如同另一个兄长一般横死也说不定。

无巧不成话本,无巧不成传奇。崔静笏从西域回来,去吏部述职后便有十日的休沐,便想着回博陵故里看看,就在路上遇到了未与兄嫂同路,带着家当殿后的昭仪郡主。

随即的故事,崔静笏与昭仪郡主都不曾提起,只是后来轩辕晦怜琅琊王府满门忠烈,不仅给了世袭罔替的殊荣,更破例将昭仪郡主封为公主。册封那日,轩辕晦问公主可否有心仪的驸马,若是没有,便为她从新科进士里挑一个家世门第相貌都无可挑剔的。

孰料昭仪公主斩钉截铁,“非博陵崔郎不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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