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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平遗事(34)+番外

生在皇家身不由己,什么至死不渝、生生世世怕都是假的,到了最后,陪在身边的唯有万里河山,握在手里的也不过无边权柄,当真不寂寞么?

“秦兄?”见他连连失神,陈忓不无忧虑地问道。

秦佩轻笑,低声道,“我与殿下纵为挚友,可毕竟也有君臣之别。他的婚事,他无法做主,我亦不能妄议。惟愿……”

他顿了许久,陈忓只觉今日之秦佩实是说不出的古怪,正等的不耐,却见秦佩悠悠笑了起来,面上冰霜初融,透出十二分的暖意,“万岁千岁皆是颂圣虚语,作为刑部主事,我自然希望主上功过三皇、彪炳青史;可若单单只是秦以环,我却不愿他昃食宵衣、劳形苦心去创什么不世之功,做什么千古一帝……”

他这话实在逾矩,可语意却柔和得紧,竟还带着三分缱绻。

“我惟愿他福寿绵长,顺遂无忧。”

东宫崇文殿。

“他当真如此说?”

小黄门额头贴地,丝毫不敢窥视天颜,“正是,今日在圣和居秦小大人足喝了半坛子女儿红,微酣之时便与陈忓大人说了这番话。”

轩辕冕缓缓点头,心中百味杂陈,他自呱呱堕地始便为储君,苦读勤政从未有半分懈怠,白日里跟着父皇亚父听政议政,夜里还得三更烛火五更鸡地研读诗词曲赋、经史子集。方方过了十岁,又被父皇赐了个中书省行走的虚职,只要得空便得前去中枢批阅奏折,与各位宰相们一同议事。世人只看他功过对错,哪有人问过半句喜乐与否?

“福寿绵长,顺遂无忧,无忧……”轩辕冕喃喃道,“得友如此,孤之幸也。”

雍王府。

“还是没有找到么?”轩辕晋手捏瓷杯,向来带笑的一张脸上阴云密布。

怀思低声道,“江南绣庄也不见人影,都说她并未回去过。”

轩辕晋以手扶额,低声道:“备马。”

怀思立时会意:“王爷可是要去秦府?”

轩辕晋打起精神一笑:“既和皇兄有八拜之义,那也便是我的兄长了,小弟有难,我就不信他会袖手旁观。”

永兴坊距雍王府极近,可怜秦佩酒后回府小憩,方方睡熟便被某个骄纵王爷拖了起来,头痛欲裂地在花厅陪坐饮茶。

“你是说纳锦姑娘突然离府而去,再没了踪影?”打断了轩辕晋的喋喋不休,秦佩不耐道。

轩辕晋忙不迭地点头:“正是。”

秦佩一时无语,又隐隐有些愠怒,心道你兄长早朝晏罢难得一日好眠,你竟还有这等闲暇功夫和市井中的绣娘牵扯不清?

见秦佩挂下了脸,轩辕晋亦是急了,“此事绝非秦兄所想那般不堪,我与纳锦私定终身虽是不成体统了些,但我们之间清清白白,日月可鉴。”

“私定终身?”秦佩冷声道,“采选在即,你的母妃,你的皇兄正在为你挑选名门闺秀,这些难道王爷都一无所知么?”

“采选采选,又是采选!”轩辕晋一拍案几,高声道,“本王便不懂了,我不过一个闲散王爷,娶谁与江山社稷皇室血脉全无干系,我所求不过是选一个合心意的女子举案齐眉,快活一世罢了,你们为何全要逼我,都不懂我!”

说罢,他随手抄起案上白釉瓷杯便要摔下去,却被秦佩一双利眼吓了一跳,讪讪地将那瓷杯安置好。

秦佩定定地看他,轩辕晋双眼清澈见底,尽是急切执迷,哪里还能劝得回来?

且不论那女子是否居心叵测,轩辕晋是否是一时兴起,在这采选之时若是让轩辕晋得了这女子,他朝野风评必会受损,更无煊赫岳家依仗……

想起在朱境殿一心一意考校采女的林贵妃,近来又频频在长安贵妇中走动的林尚书夫人,秦佩轻声笑道,“下官不过一个六品主事,能为王爷效劳乃是三生之幸。也罢,这找人的差事我便接下了。”

轩辕晋虽迷惑于他态度转变,但仍是喜不自胜,“秦兄素来擅刑事,找个人自也是不在话下,小王感激不尽。”

秦佩笑着打断他:“若是寻回纳锦姑娘,王爷打赏下官一包上好甘露便是。”

第40章 欲得君王回一顾

既是要寻人,那必得从王府下人问起。秦佩虽于这内宅的阴私纯然是个门外汉,但刑部主事官威仍在,收拾这些公公嬷嬷倒是绰绰有余。

他端坐正堂,一双利眼扫过其中一最拿腔作调的嬷嬷,冷声道:“你便是孙李氏?”

孙李氏叩首:“正是民妇。”

此人原是林贵妃的陪嫁丫头跟着入宫,后来配了王府的管事,又伺候着轩辕晋长大,俨然是王府的半个主子。宰相门前七品官,孙李氏对秦佩这么个区区六品主事自不放在眼里。

秦佩冷笑道:“尔等把纳锦姑娘藏去何处,还不速速道来!”

孙李氏梗着脖子:“一个做绣活的区区贱婢,民妇如何知道她去了哪里?怕不是勾搭上什么汉子,淫奔去了也说不定。”

林贵妃宫里出来的人言辞竟如此粗俗,秦佩不禁蹙眉,细细端详堂下诸人神色,又想起早先勘察所得,心下却已有了六分肯定。

多说无益,秦佩干脆起身,也不看眼珠乱转的孙李氏,径直前去轩辕晋处告辞。

“可有纳锦的下落?”轩辕晋一见他便焦急道。

秦佩故弄玄虚:“三日之内我定会为你寻到。”

轩辕晋喜不自禁,连连作揖:“此番本王欠你个天大人情,日后要本王赴汤蹈火亦在所不辞。”

秦佩有些头痛地止住他:“为了个女子便要去赴汤蹈火,此话若是被有心人听见,还不知会传成什么样子。”

“也是,也是。”轩辕晋讪笑道。

秦佩瞥了眼天色,“今日殿下召我去东宫,明日又是初一,还有朝参,后日王爷再等我的消息。”

离了雍王府,秦佩又往东宫而去,怀恩公公已在崇文殿外候着,笑着迎上来,“公子可是来了,殿下正在撷芳殿等着您呢。”

为将秦佩与秦泱区别,朝中同僚多称其为小秦大人,可自知晓旧事,秦佩便隐隐有些排斥。他自认七情不显,面前这公公却不知何时瞧了出来,从此尊称他一声公子,可见其眼色世故。

他是轩辕冕身边的人,秦佩自然高看一眼,客套道:“下官方从雍王府出来,有些事耽搁了,劳烦公公久等。”

见怀恩目光游移,秦佩知他急切,便向前迈步,怀恩错他半步,二人便走边谈。

“公公可知殿下在撷芳殿召见下官,为的是何事?”

怀恩压低声音:“中宫之位虚悬多年,这采选之事……”

他语意未尽,秦佩却已懂了。宫内既无太后,亦无皇后,先帝轩辕简的妃嫔多已不在人世,唯一健在的赵太妃正在临淄王府安养晚年,偌大宫内就连个掌凤印的妃嫔都无,这采选的事情又由谁来主持?

“林贵妃位次最高。”秦佩淡淡道。

怀恩笑而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