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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平遗事(35)+番外

林贵妃之位都是母以子贵,沾了轩辕晋的光得来,她出身小门小户,向来行事谨小慎微,哪里有胆子给元后所出的东宫太子选妃?

一路无语地穿过太液池畔的重重回廊,夕照之下的撷芳殿不似未央宫般恢宏,竟有几分南地的纤巧精致。

“以环。”

秦佩疑惑望去,却只见空荡宫室,哪里有轩辕冕的人影?

又是阵轻笑,秦佩这才留意到有厚厚帐幔垂在殿内,暖风吹动层层轻纱,高挑身影若隐若现。

勾起唇角,秦佩漫步上前,猛然挑开帐幔。

暮光刺眼,轩辕冕眯起眼睛粲然一笑,挽过他的臂膀,将他往里一拉。

帐幔复又落下,怀恩在外侍立,再听不见半点声息。

帐里别有洞天,摆着一张矮几,两个蒲团,矮几上还放着茶水蜜饯。帐外春光正好,正是波光潋滟的太液池。

“这是?”

轩辕冕这才放开他的手腕,苦笑道,“昨日孤接到父皇来书,暗指我等敷衍塞责,应付采选之事。他老人家命我们好歹留意留意,若实在无中意的再行推脱。这不,他命林贵妃布置了这撷芳殿……”

似是印证他所言,隐隐地有莺声燕语传来,秦佩挑起帐幔一看,只见无数宫装丽人自曲折回廊款款而来。那回廊本就浮于水上,这些闺秀又都着华冠丽服,长裙拖曳,远远看去恍如踏波而行一般。

“谁是赫连小姐。”秦佩淡淡看了许久,忽而问道。

他向来冷情,奉行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竟也会关注采选之事,轩辕冕先是一愣,后展颜笑道:“怎么,以环想当仲祺的姐夫?”

“赫连家的门第,臣如何高攀得起。赫连小姐那般的人物,非龙子凤孙不可。”

秦佩的眼光逡巡,最终顿在一个俏丽佳人面上。就连他这般百般挑剔之人也不得不承认,那女子娇俏不失端庄,烂漫中又透着些气度,确实配得上皇子妃之位。

轩辕冕顺着看过去,不置可否,“以环好眼力,那女子与仲祺有几分肖似,看来便是了。”

赫连小姐似乎呼声极高,隐隐在众采女中有众星拱月之势。不知是得了谁的授意,采女们拾阶而上,沿着拱桥游赏蓬莱池时,一阵大风袭过,赫连小姐手中一个不稳,罗帕便随风飘落,好巧不巧便落到撷芳殿之外。

“殿下?”不知为何,秦佩心下一轻,似笑非笑地盯着轩辕冕,本就比常人瞳色浅些的眸里如剪秋水,竟将那悠悠烟水都比了下去。

轩辕冕心中一荡,在他耳边低声道,“倒是个心大的,依以环看,孤该给她这个体面么?”

他靠的太近,秦佩虽不爱与人亲近却又不舍他身上清雅熏香,一时间有些无措,支吾道,“殿下自有主张,何须臣下多嘴?只是这佳人青眼却是难得,又是赫连小将军的胞姐,殿下还得注意分寸才是。”

轩辕冕笑笑,“穿红挂绿,花枝招展,桥上的那些女人个个都想凤仪天下,巴不得早些嫁入东宫,孤继位后封个后再生个太子。”

他眼中厉色闪过,“若是孤再是个短命的,那便更好,直接来个太后临朝,让她们的父兄辅政……”

他言语实在偏激,秦佩刚想辩驳,就见轩辕冕低声对帐外的怀恩交待几句,怀恩又吩咐下去。

一队宦官捧着茶盏瓜果鱼贯而入,一双双脏污木屐自那霞绡罗帕上踩过。

零落成泥的,又何止罗帕?

第41章 御街前畔惊天语

第二日朝参,秦佩强忍困意站在群臣最末,身旁是数月不见的朱子英。

听闻他近日新得了个玉雪般的千金,仿佛是想起娇儿,此刻正堂而皇之地弯着嘴角魂不守舍,似乎只等捱完了朝会便早早归家。秦佩瞥了他一眼,禁不住露出些许嘲弄之色。

朱子英视若不见,径自从袖中取出个小小的玉镯,在秦佩眼前晃了晃,向来端肃的面上满是欣喜自得。

秦佩竟有些惘然起来,不知为何,纵使看着身边的同僚友人纷纷成家生子,各有各的和美圆满,他却毫无欣羡之意。若有旁人关切他终身大事,他虽面上淡淡,心中却无比焦躁。

世人皆求金玉满堂,如花美眷;他所欲却不过一身清净,无牵无挂。

可他虽孤高自许,却也从未想过什么隐逸遁世,梅妻鹤子。

人生在世,不过倥偬一个甲子,他秦以环所求何物,所欲为何?

“秦兄,留步。”散朝后,秦佩刚推却朱子英邀他进府过客的美意,走了没几步,却被赫连仲祺拦住。

秦佩心中叹息,耐着性子在御街边站定。

赫连仲祺乃家中嫡子,又长年在太子身边侍从,自然养成了一身骄纵性子,秦佩对此人虽谈不上反感,却也向来敬而远之。两人并不稔熟,他此刻来寻,怕还是为了采选之事。

思及于此,秦佩微微蹙眉不语。

赫连仲祺难得的笑意谄媚,“上次与秦兄相聚,还是重阳登高之日,一晃眼又是一年西风紧啊。”

秦佩心下一动,嘴上却道,“赫连小将军谬矣,东宫太子临朝,今日明明刮的便是东风。”

赫连仲祺叹息:“可若是想得东风一顾,又谈何容易。”

果然是为了他那胞妹……

秦佩眼眸一暗,顾左右而言他,“相请不如偶遇,今日正好下官做东宴清几位同僚,赫连小将军不如也一道赏光往圣和居一叙?”

他不过一个六品主事,所谓同僚在赫连仲祺眼中多半也都是微末小吏,他又出身鲜卑勋贵世家,他哪里愿意屈尊纡贵和一群文官把酒言欢?

赫连仲祺到底是个武将,似是懒得客套,只见他正色道:“我不是那些文人骚客,也不懂那些弯弯绕的虚辞,今日我只是有一事想与秦兄相商。”

秦佩沉下脸来,冷声道,“采选乃是内廷之事,下官不敢多言,更无心僭越。若是为了采选,赫连小将军便勿须多言了。下官位卑言轻,不敢妄议宫闱隐事。”

赫连仲祺却不依不饶:“我约莫知道秦大人心中较量,恐是将我赫连家想成那般权欲熏心不知餍足,对凤位痴心妄想再进一步的人家了吧?”他语气一顿,反问道,“可秦大人扪心自问,我赫连家亦是钟鸣鼎食之家,外戚之位对我等说得好听叫做锦上添花,可深究下去,最后不也会像江南周家一般束手束脚?还不如现在自在。”

提及周玦,秦佩再无法平声静气,不由冷声道,“既然赫连兄看得通透,此刻就该去寻礼部将令妹接回府去,何苦在这里与下官纠缠不休?”

赫连仲祺强忍心中不悦,惆怅道,“舍妹幼时入宫觐见,曾于崇文馆见过殿下,惊鸿一瞥,至此心心念念满心满眼皆是殿下。门当户对,两小无猜,难道不是很般配么?”

秦佩深吸一口气,只觉说不出的荒谬,“赫连兄,对着外男说这等话语,你不顾及令妹的闺誉,也该想想殿下的体面罢?另外,于今紧要之事并非令妹满心满眼是谁,而是殿下心悦于谁,这么浅显的道理,赫连兄难道不懂么?我秦佩虽非出身上品世家,到底也是进士及第的读书人,自不会为这等七姑八婆之事去当那说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