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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平遗事(103)+番外

轩辕冕不知自己该说秦佩至真至纯还是说那老者穷极无聊,半晌只好幽幽道,“那日在太庙内知晓你身份者不过寥寥数人,这些人朕都已经敲打过,至于刑部主事秦佩,刘增帛对外说你外出公干,遇事未归,故而你若与朕一道回去,并不会有多少风波。你的宅子,原先留下的下人也都打点得很好……”

秦佩看了看天色,“我得先将羊赶回去,不如咱们回帐中再说”

轩辕冕:“……”

靖西王与周琦正在帐中饮茶,便听有马羊鸣叫之声。

二人对视一笑,掀开帘子出去,只见秦佩骑着匹老马,很是熟练地挥舞着羊鞭赶着羊群,年轻的皇帝端坐雪白御马之上,眉眼含笑——仿佛看着秦佩便是十里春风,河山锦绣。

秦佩做事惯来一板一眼,赶羊便是聚精鬼神地赶羊,看都未看帐外的靖西王二人一眼,轩辕冕却是翻身下马,对周琦作揖,“朕代谢过世叔救命之恩,照拂之恩。”

周琦赶紧避过,“秦佩非我所救,陛下怕是谢错人了。”

轩辕冕蹙眉,将与秦泱有仇,与天家有故之人在脑中滤了一遍,又联想起秦佩所言武功卓绝、性情古怪,惊诧道,“难道竟是他?可他与阿史那乌木又有何过节?”

周琦顿了顿,掐头去尾道,“当年阿史那乌木伏法,托孤于家兄,正巧那时忘尘叟为太上皇效命,身陷北疆。突厥当时便要以他来交换秦佩,如今想来应是为了金册罢,太上皇便让家兄抉择……”

答案不言而喻,轩辕冕将心比心,若是纳锦托孤秦佩,自己身陷险境,二选一的前提下,秦佩若不曾选自己……

“魏国公实乃大义,他对秦佩之恩,朕实在不知如何报还……”轩辕冕缓缓道,“朕深知周氏不愿牵扯进皇族恩怨,可朕与懋歆有缘,还是想把他带在身边亲自教养。”

“懋歆?”靖西王茫然插言。

周琦无奈道,“便是狗剩了。”

看着靖西王恍然大悟之色,轩辕冕竟有欲哭无泪之感……

“谁是狗剩?”秦佩已然将羊赶进羊圈,见了周琦,不由得一愣。

“这是魏国公之弟,论辈分,你应唤他一句叔父。”轩辕冕解释道。

周琦对秦佩拱手见礼,“一别无恙?”

秦佩先是想起自家欠了此人极大的一个因果,先是赧然,后又想起上次会面时,自己对着人家好一顿剖白,什么该说的不该说的全都说尽,面上不由得如同火烧一般。

他本就皮肤白皙,羞赧下有如映着霞光,简直将那天边火烧云都比了下去,明艳不可方物。轩辕冕只看了一眼便不敢再看,偏又移不开视线,只好边谈笑自若,边偷瞥一眼。

周琦为那小儿女情态笑了笑,对秦佩正色道,“父债子偿,你父身死,欠下的已然还了一半,而你此番出生入死,又还了一大半……至于剩下的便用你后半生来还,可好?”

秦佩眼眶温热,对着周琦郑重一拜。

“好。”

第117章 终章 千年万岁亦相守

之前在长安的两年实在过于坎坷,因此对于重归西京,秦佩已然做了万全的准备。

首先太子可以无妃,皇帝却不可无后。不知道多少朝廷大员,世家望族等着将自家的女儿嫁入皇家,换取一世殊荣。

可还未到太原,就听官道旁一茶棚里,几个过路商人议论纷纷。

“听说没,咱们圣人老爷是个克妻克子的命格,还发了诏令,说他命中无嗣,终生不娶了呢。”

“真假的?不过仔细想想倒也不无可能,你看前些年采选不是有个侍郎的女儿死在宫里了,听闻可是看好的太子妃人选呢。”

“不过命中无嗣……你说咱们圣人老爷是不是……”

“哎,子默兄慎言呐!”

话虽如此说,但那几人猥琐的笑声简直藏都藏不住。

护卫的喻老等人恨不得立时将那几人杀了,却被轩辕冕止住。

轩辕冕淡漠一笑,“防民之口甚于防川,悠悠之口,岂是杀这几个人就能堵住的?更何况,寡人是否有疾,与他们有何干系?”

说罢,他无意识地扫了秦佩一眼,却见秦佩正看着自己,他顺着秦佩目光往下……纵是再好的脾气,此刻也禁不住黑了一张俊脸,咬牙切齿道,“秦以环!!!”

秦佩被他一吼,也自觉失态,可又想起轩辕冕先前所中之毒,心下又是一痛,以他的自尊,还不知此刻是何等难受,于是便温声开解道,“只要心意相通,并非一定要如何如何方可,我也是清心寡欲之人……”

他后来说了什么,轩辕冕已经一个字都听不见了,他看着秦佩一开一合的双唇,冷笑道,“朝事繁多,咱们还是赶紧回京罢,赵阁老怕是已经等急了。更何况,朕还等着爱卿为朕正名呢。”

秦佩并未听出他言中之意,反而心头一松,他再无所畏惧,也未做好和后宫女子争风吃醋的准备。他生死不明时,轩辕冕就为他做到如此地步,他如何能不感动欢喜?

他看着面色不豫的轩辕冕,暗暗下定决心,日后一定倾其所有,对他更好一些。

后宫之事解决了,秦佩也终于回到永兴坊秦府,一一见过裴行止陈充朱子英等故人,安抚了喜极而泣的陈充,又和刘增帛交接完毕,便拿着令牌入了宫,想问问轩辕冕子嗣的问题。

风景依稀如故,只是十室九空……

除去身体残缺无处可去的宦官们,轩辕冕只留下了数十名宫婢洒扫伺候,而这些宫婢也多是即使放归也无法顺利出嫁之人,姿色简直可想而知。

秦佩抿唇,他完全可以理解,最喜华服美人的太上皇为何只在宫中留了三日便匆匆离去,而宫宴归来的长辈如靖西王、魏国公、嘉武侯看自己的神色为何如此怪异,恩师今晨朝会后又是如何的语重心长——

“以环,陛下对你之心,我等外人都看在眼里,你到底也是个七尺男儿,好歹有些容人之量。陛下并无后宫,日后难免会有外臣出入,内宫到底也是皇家的脸面……”

秦佩苦笑着被一年过半百的嬷嬷引去含凉殿,等轩辕冕归来。

内殿与桂宫无异,处处都布置得清雅朴拙却别有意趣,那盆优昙花便放在窗台上,花已尽谢,只剩碧绿油亮的枝桠。

暖风过处,泠然作响,秦佩抬眼一看,竟是自己府中的檐铃,也不知何时被轩辕冕拿来两个挂在窗棂,摇荡着发出宫商之音。

“宫为君,商为臣?”秦佩喃喃自语。

“非也,晋人有合欢诗云,‘宫商声相和,心同自相亲。我情与子合,亦如影追身……子笑我必哂,子蹙我无欢。来与子共迹,去与子同尘……唯愿长无别,合形作一身。生有同室好,死成并棺民。”

轩辕冕江山美人在怀,正是风云得意时候,眼角眉梢间都带着春风笑影。

秦佩老脸一红,对他笑笑,又听轩辕冕道,“禁中号称千宫之宫,如今除去宦官宫婢,却只有朕一人,未免寂寞,不如以环搬来陪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