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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照规划好的路线,从永宁到平彝众人将换乘汽车,然后再从平彝走到昆明。

“还有几十里路呢。”江愁余望着起伏连绵的山道忧郁道。

邱觉非耸肩,满不在乎道:“路漫漫其修远兮!”

董之侠接道:“吾辈将上下而求索!”

见他们情绪激昂,江愁余也雀跃起来:“行了,那我也要勉力为之,决不能走在曾夫子的后面。”

到了晚间八九点钟,200余人才终于集合到了永宁,因为当地苗民居多,前段时间有流匪作乱,百姓对外乡人或多或少有些畏惧不敢收留。当地的县长无奈,除了一两所破败的庙宇和学堂,最后连县衙都让给了他们。

“这是什么庙啊,拜的神仙我怎么从来没见过!”董之侠一进门便咋咋呼呼。

孙衡背着手,故弄玄虚:“我敢判定,一定是南疆的蛊神,苗人的蛊毒你们没听说过么?我看八成是那邪神。”

“这么说,不太好吧?”邱觉非犹豫道,“在人家的地盘上还是尊重当地的信仰,别说的太过了。”

“是上帝。”江愁余突然道。

“你开玩笑吧?”范仁杰指着那神像笑的前仰后合,“你见过美髯公一样的上帝么?”

“不是,”江愁余指着神座,“你们看,这是拉丁文——上帝赐福于他的子民。”

范仁杰凑过去看看,惊呼道:“没错,虽然不认得拉丁文,但旁边那个十字架是没错的。”

董之侠沉思:“这也不是没有可能,清末以降,西南一带有很多传教士在此活动,你们别忘了,洪秀全不就是广西人。”

“几千年的风俗,被宗教浸透之后,竟也可以迁改得这么厉害。”邱觉非抱着双臂,“你们还记得我们在湘西见到的苗人么?他们甚至不知道如今已经是民国了,还以为是满清皇帝的天下,愚昧落后但是却纯朴善良。”

“你想说明什么?”孙衡被他绕糊涂了。

江愁余低笑:“我猜我们邱教授的意思是,中国之所以贫穷落后,很大一个原因就是民智未开,百姓的天性又善良轻信易被蒙蔽,想要强国富民,仅仅靠那少数的天才或是强人,恐怕是痴人说梦。”

“俾斯麦主义曾经很是盛行啊。”董之侠背着手感慨,“不过自清帝逊位以来,虎狼环饲,军阀混战,出过的强人难道还少么?这个主义那个主义,没有十个也有八个,红的白的蓝的从南到北打了多少年,国都都失守了才勉强合力一处,可是又如何呢?”

邱觉非笑笑:“不如何,就算是同床异梦,就算是心怀鬼胎,只要如今合兵一处驱除外侮,那就无关什么强人主义。至于抗战胜利之后,谁打江山谁坐江山,那才是要靠实力和主义说话的。”

董之侠摇头:“反正自打出北平城,我就已经想好了,我可以关心政治,但我决不会投身任何运动里,流血牺牲,为了民族国家我董之侠没有二话,可若是为了什么理想,那我就做不到了。”

“行了行了,勿谈国事,你们一个个的,烦不烦哪。”孙衡忍不住打断他们。

邱觉非赔礼道:“抱歉。”

众人把县里借给他们的褥盖在地上铺好,纷纷躺下,到底是十几个成年男子,挤在狭小的破庙里实在是有些捉襟见肘。

“这里海拔多少?”过了许久,江愁余突然问道。

董之侠立即回答:“快两千吧,怎么了?”

“快到云南了。”江愁余喃喃道。

邱觉非却立时翻身问道:“冷么?”

江愁余摇头:“还好。”

邱觉非伸手探了探,把自己的被子披在他身上:“到底是进了山里了,还是要保点暖,夜里凉。”

“那你呢?”江愁余拉紧被子问道。

邱觉非噗嗤一声笑出来:“别抓那么紧,给你了我就不会收回去。另外,咱们东北汉子不怕冷。”

江愁余想出言讽刺几句,但困意随着温暖袭来,须臾也便沉沉睡去了。

夜半,他被蝉鸣惊醒,一转头却发现邱觉非把所有衣服都盖在身上,蜷缩在那里,眉头紧锁。他愣愣地盯着邱觉非瞧了半晌,忍不住骂道:“蠢材……”

翌日,集合的口令响起,邱觉非睡意朦胧地睁眼,却发现自己身上不知何时多了两条被子,而身边又不知何时多了个睡得人事不省的江愁余。

“还不起么?咱们要上路了嘿!”董之侠的大嗓门惊天动地。

邱觉非应了声:“马上就来!”

“愁余,该起了。”他推推江愁余,轻声道。

作者有话要说:

1.曾昭抡 曾国藩的后人 mit的博士 参加步行团 只走官道 不抄小路

第八章

“这便是昆明么?”邱觉非喃喃道。

“我们到了?”想着一路风霜雨雪,孙衡忍不住便哽咽起来。

江愁余抬头仰望,昆明地处西南高地,苍天无涯,赤地无垠,与中原大不相同。

在城外迎候着步行团的,是从另外两路早已到达的师生,校长致辞表彰,校长夫人亲自为他们献花。

范仁杰叹口气:“我现在只想好好洗个澡,睡一觉。说好了啊,明天早上,谁都不准叫我!”

“这会尘埃落定,还不知道大家是否住在一处呢。”董之侠默然道。

思及此处,江愁余只觉得胸中憋闷,同行数月,一路披荆斩棘风餐露宿,无论是他们几人,还是与步行团其他师生或是护送卫兵,都早已结下深厚情谊,可到如今,说散便也要散了,心中到底不舍。他下意识地看邱觉非一眼,后者正拍着董之侠的肩膀殷殷话别:“董兄,无需如此感伤,毕竟都还在昆明城里,相见必然有期不是?”

似乎是注意到了江愁余的目光,他回头一笑,眼里是说不出的惆怅。

江愁余缓步踱过去:“觉非说的没错,董兄想想天下何其广袤,但你自武昌,他自关外,我自北平,大家不还是万里相逢同窗一场么?千山万水都一道走过来了,还怕小小一个昆明城?”

董之侠笑道:“想不到我自认为是兄长的,反而被你们两个小毛孩子开导了。这样罢,以后没课的时候,你们尽可来寻我,我请你们吃好的。”

“那我可就记下了,”邱觉非戏谑道,“非把你吃穷不可。”

他转头又看江愁余:“若是遇到什么不顺不忿的事儿,记得告诉我,大家一块合计合计,总能找到办法。”

江愁余点点头:“记下了。”

正值危难之际,物价飞涨,物资紧缺,刚刚结束万里颠沛的江愁余很快发现,省下钱银徒步上学是个多么正确的决定。

生活艰苦到了难以想象的地步,校舍放在修建,于是他们便和部分文学院的师生一起在龙盘寺上课与居住。

“我倒是觉得挺好,你看,是不是颇有些魏晋名士不拘小节,浪荡山水江湖的感觉?”一日在龙盘寺遇到董之侠,后者如此说道。

江愁余打趣道:“董兄是学历史的,在这等灵性逼人之处定可锤炼出一颗超然出世的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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