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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年此时(70)

母女俩回来时家里已经没人了,明明是可以打电话说清的事,但她父亲却在桌上留了一张纸条,“晚上要跟几个朋友去郊外农家乐,不回来了。”

阮蓁一晚上魂不守舍,半夜,估计母亲睡了才拎着大衣悄悄打开了卧室门。

谁知母亲正窝在沙发上看电视,从门缝里看见了她,“你怎么还没睡?”

阮蓁只好又回到了房间,本来想等着母亲睡了再出门,谁知道连着几天失眠,这一晚居然趴在床上一直睡到了天亮。

醒来已经是早晨,她洗漱过后,穿好衣服轻手轻脚地出门。

到酒店楼下,已经过了九点,就像她妈妈说的那样,这天下起了大雪,鹅毛大雪纷纷扬扬地飘落,落进领口里,带来刺骨的寒冷。

这也是后来阮蓁最不愿意想起的一天,她敲开门的时候,父亲的衣冠不整甚至比上次更加不堪。

屋里传来女人慵懒的声音,“谁啊?”

“这就是你说的浪子回头吗?”在父亲张皇无措地想要关上门的时候,阮蓁伸手用力抵住门板,冷冷地问。

阮父恼羞成怒,压低声音喝斥道:“什么时候轮到你来管你老子了?”

阮蓁情绪顿时激动起来,“从小你就教我做人要诚实,知错就改,爸爸,这就是你的以身作则吗?你怎么对得起妈妈这么多年为这个家任劳任怨地操持,你对得起她吗?你对得起谁啊?”

回应她的是,重重的一个耳光。

阮蓁没再跟他理论,也没管他在身后紧张地压低声音叫她的名字,讷讷地转身大步离开,迅速远离这个给了她生命的男人。

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男人,总是用最摧心裂肺的方式让她疼。

阮蓁是在楼下大厅碰见洛宸的,看见洛宸的时候,甚至恍惚得反应不过来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洛宸强硬地拖住她的胳膊,把她往电梯间拽,“我还以为你真不来了,正好,他们就在楼上宴会厅。”

阮蓁这才反应过来洛宸是来干什么的,原来就在今天,原来就是在这里,她整个人精神都有些混沌,忽地笑了下,掀开了洛宸的手,“我自己走。”

也好,就让所有纠缠无休的不堪,都在今天结束吧。

宴会厅门口的走廊,被装饰得流光溢彩,柔黄的灯光下,有种油画般的凝重感。

阮蓁步履缓慢地穿过这条走廊,就像是穿过她自己二十余年的人生最五味杂陈的这一年,她想起了很多她和裴砺的旧事,每一段感情,在开始的时候总是好的,甜美得妙不可言。

只是,感情的脆弱,经不起风雨摧残,熬不过世事更迭,最终输给时间,输给他们在一起的一天又一天。

走廊的尽头,她看见裴砺就站在那,崭新的西装穿着他身上,非常精神,非常挺括,高大的身材就像是用刀裁出般的笔挺。

他侧着头跟旁边的人正说着什么,转头看见阮蓁的时候,阮蓁清楚地看见他漆黑如墨的双眼中闪过一丝惊惶。

而他身边的标识牌上,层层鲜花团簇围拥着两个醒目的名字,裴砺,宋瑾瑜。

两个小时后,就是他们的订婚礼。

阮蓁静静地看着眼前这个曾经让她深爱过的男人,一直以为这一天到来的时候,她会流泪,没想到,此时此刻,她竟然淡然得几乎麻木,镇定得连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阮蓁……”裴砺灼灼看向她,眼中闪烁了太多的情绪,痛楚,愧疚,或者还有些什么,阮蓁已经无心细究了。

阮蓁话到了嘴边,但还没等她说出来,突然有个娉婷的身影从宴会厅走出来,嘴里叫了一声裴砺的名字。

女人的面容,阮蓁非常熟悉,但今天精致的妆容让她整个人比平时更加明艳,甚至一双神采飞扬的凤眼都不像以前那样凌厉了,素来肆意飞扬的卷发,今天也在脑后束起了大半,其余自然地垂落到身后。

看到阮蓁,她明显愣了下,阮蓁也看着她,“Jeralyn,虽然猜到了,但我一直不敢相信,真的是你。”

宋瑾瑜,Jeralyn。

原来Jeralyn就是宋瑾瑜。

那个红宝石耳坠就是她的,她们在酒吧遇见的第一晚,Jeralyn就戴着那个,女王一般的气场,阮蓁一直记得。

他们到底,瞒了她多久。

但这些都不重要了,看着眼前宛若璧人一般的男女,阮蓁笑了笑,“那好吧,今天就把话都说清楚了。”

目光转向还在怔愣中的男人:“裴砺,现在是我不要你了。”阮蓁说。

“从现在起,你跟我,再没有,任何关系了。”

她的语速很慢,但每一个字都咬得异常清晰,清晰而坚定。

裴砺睁大眼睛看着她,像是不能相信这句话最终从她嘴里说出来。

一直困扰在心底的纠缠,一直背负在身上的沉重,好像瞬间厘清和卸下了。她从来没有觉得像现在这样轻松过。

阮蓁转过身,头也不回地朝着走廊走出去,转身的瞬间,眼泪从眼眶簌簌滚落。

她听见裴砺在身后叫她的名字,依稀间,好像还听见宋瑾瑜跟裴砺说了些什么,阮蓁没有回头,她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轻到要飘起来了。

以前她何曾想到,有一天,她跟裴砺说完分手之后的感觉,居然会是,一身轻松。

她在走廊里看见了穿着正装的卫风彦,明显是前来赴宴,但阮蓁的脚步没有停。

原来,所有的事情,这么多的人都明白,只有她,最后一个知道。

阮蓁都等不了电梯了,她从大厅的旋梯下去的,她心神恍惚地机械地迈动着双脚,迷迷糊糊间,只觉得脚下一空,突如其来的失重感,身体重重地摔在地上的时候只觉得一阵猛烈的疼痛。

混沌中似乎听见有谁在叫着她的名字,有男人,有女人,声音焦急而凄厉,这就是阮蓁,最后的意识。



☆、第五十九

五十九

“病人现在看来还没有颅内出血的症状,也没有骨折,只是有几处软组织损伤。她有轻度贫血,又受了些精神刺激,晕倒初步看来,可能跟这些因素有关,她的血糖过低,建议先输液。”

听医生说完,卫风彦和阮蓁的妈妈才算是松了一口气。

阮母回想起她一进酒店大厅就亲眼看着女儿昏迷厥倒在楼梯上的情形,到现在还是心有余悸。

她知道阮蓁去酒店是要做什么,可是,把阮蓁送到医院之前的惊惶和忙乱中,大厅来往工作人员小声议论她也听见了,那时候,她才知道在阮蓁晕倒前还有另外一番遭遇。

阮蓁过于疲惫,输液的时候睡着了,阮蓁妈妈从病房出来,转身对跟在身后的卫风彦说:“卫老师,今天真是,谢谢你了。”

卫风彦前些日子因为一个学术会议去了马来西亚,昨天回来才听说他表姐宋瑾瑜和裴砺订婚的事,对于要不要告知阮蓁,他其实一直举棋不定,没想到,今天就亲眼见到了这样惊心动魄的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