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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年此时(52)

男人即使年近五十,历经世事后的沉稳风度另有一番成熟男人的魅力,保养得当的面容,眉眼,鼻子,好多个细节,阮蓁都和他相似。

多么熟悉的面容,他的手,牵着阮蓁长大,几乎托起了她二十余年生命的全部。但是,就是那双手,此时亲昵地揽着一个三十多岁的陌生女人的腰。

她不敢相信,她该怎么相信,她的父母一直琴瑟和鸣,岁月静好,在旁人眼中是出了名的恩爱夫妻。

阮蓁整个身体都颤抖起来,瑟瑟如风中的孱弱的小树,嘴唇翕动几下,才艰涩地出声:“爸爸?”

雨水沉沉击着伞面,她这一瞬间像是迷糊到什么都听不到了,整个世界的声音在顷刻间消隐。这一场大雨下得天欲倾颓,犹如末世。周遭水雾弥漫的深灰背景,突然让她如坠梦中。

就像是一场漫长的,寻不到出口的梦魇,阮蓁宁愿这只是一场噩梦。

但是,男人回头望向她时候,神色中的震撼的惊惶,表情的每一个细节都那样清楚。

他震惊且愕然,”软软。”而后急忙松开身边的女人。

“她是谁?”阮蓁指着女人,哭得泣不成声,她的整个世界都在这一个下午坍塌了。

阮父也顾不得雨下得多大了,一步跨到阮蓁面前,“软软,你听我说,这是爸爸的朋友……”

但话说到一半就被女人打断了,女人看向阮蓁的目光颇有些一不做二不休的架势,“干脆说清楚吧,我跟你爸爸在一块儿很久了。”

……

这个一切都糟糕透顶的下午,就在几百米之外的咖啡厅里,洛宸的心情也不怎么好。

她知道裴砺回到卓远后面临的是什么,因此果断辞了工作,从外地回来,为的就是抓住这个进卓远的机会,在工作上成为他的心腹,而后,再从各个方面逐步渗入他的生活。

但裴砺对她的拒绝已经很是明显,简直不容分说。

一直谈完都没让她说服,而且裴砺心情看起来还很不错。

他站起来随意理了理衣袖,“外面雨大,要不你去周或那坐坐,他挺惦记你。”

洛宸笑着应声,“也好。”

但她刚做势起身,就倒抽一口冷气,捂住右臂吃痛地跌坐在椅子上,挎包顺着垂下的手臂滑落到地上也顾不得。

她身体甚至还颤抖着,裴砺吃了一惊,笑容倏忽消弭无踪,弯腰捡起包,扶住她:“怎么了?”

洛宸嘴唇嚅嗫许久都没都没发出一点声音,一副疼得说不出话的样子,另一只手拉住裴砺的衣袖,好久,才挤出几个字:“送我……去医院。”

裴砺心瞬间沉到了底。

他知道,洛宸几年前为了他而落下旧伤,再次发作了。



☆、第四十七章

四十七

阮蓁回想起来,觉得其实很多事情一早就有先兆,比如,从去年入夏开始,她爸爸就鲜少在家吃饭,休息日也是整天不着家,即使在家,跟她妈妈之间话越来越少。

上次取药后,她和叶琪在商场大厅看到的那个搂着女人的男人背影,很像他,现在想起来,很有可能就是他。

还有那张在离她家很远的酒店开的房卡,当时落在地上被阮蓁捡起来时,父亲眼里有明显失措。

数不清的细节历历在目,阮蓁都不愿意多想,那张卡开的房间到底是用来做了什么。

好不容易支走了女人,阮父把阮蓁带到车里。看着泪流满面的女儿,语重心长地说:“爸爸已经想浪子回头了,这件事不要让你妈妈知道,好吗。软软,你不要孩子气,你也不希望咱们这个家没了,是不是?”

“不想毁掉这个家,你还出轨?”阮蓁质问道。

然后,她看见父亲瞬时脸色青白。

她几乎是嘶吼出来的,“为什么?你和妈妈一向都很恩爱的。”

阮父目光转向一边的车窗,“你妈妈是你妈妈,别人是别人,我心里一直分得很清楚。你妈妈和你一样,都是我最亲的人,可是,夫妻这么多年,以前的感情都变亲情了,真实平淡,但也索然无味……”

说完,他犹豫片刻,沉沉叹了口气,“外面的世界,诱惑太多了。”

阮蓁捂着嘴,哭得气都喘不上来,她的心脏像是被绞碎了似的。

母亲知道真相后可能承受的痛苦,她只要想想都疼得撕心裂肺。

一时没受住诱惑,多么轻巧的一句话,但是,有些东西,脏了就是脏了,正如洁白的纸张落下的墨滴一样不可抹去。

就算浪子回头,曾经的污点,就可以当做不存在吗,感情是何等纯粹的一件事,毁了就是毁了,你浪子回头,有没有想过爱人的接受是不是痛苦中认命的将就,真爱一个人,会让把这样不堪忍受的局面几乎蛮横地摊到她面前吗?

见她不说话,只是哭,阮父有些挂不住了。

他正色道:“男人受不了诱惑是错,但也算不了什么大错,阮蓁,你以后就明白了。”

阮蓁缓缓抬起头,抽泣着问,“爸爸,妈妈是外公的女儿……你这么对待别人的女儿……就不怕最后报应……都应在您自己的……女儿身上吗?”

阮父顿时瞠目结舌,半张的嘴,好半天,一个字也没说出来。

傍晚,阮父把阮蓁送到了学校门口。

骤雨初歇,阮蓁一个人走在空旷得没几个人影的大道上,接到了裴砺的电话。

裴砺那边听起来很安静,他说,“软软,我临时有急事,晚饭你自己吃。”

阮蓁应一声就挂断了电话,她知道裴砺现在可能跟谁在一起,但是,可能是更糟糕的状况她刚才已经遭受,现在,她居然奇异地淡定了。

阮蓁像是失了魂似的晃荡回家,一进客厅就重重地跌坐在沙发上,可能是因为哭过,身子里的力气像是都被抽空了,嗓子焦渴得发疼,头也眩晕着隐隐作痛。

她闭着眼睛窝在沙发上,无法彻底入睡,意识却陷入了似梦似醒的恍惚中。

头晕晕沉沉地,她好像想到了许多事,关于她爸爸的,也有关于裴砺的。

渐渐地,所想的就不仅仅是现实中爱情是否让她失望,就在这一个大雨滂沱的下午,她最亲近的两人男人,相继在她面前信任破产。

她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看待男人这个物种了。

她甚至突然想不明白,男人,女人,分明是来自两个不同星球的不同种生物啊,为什么,非得绑在一起。

一段亲密的关系,随着时间的推移,女人的目光总是越来越专注地锁在男人身上,而男人的视线,总是向着更辽阔的远方。

女人的细密心思,男人很少领会得到,即使领会,也未必愿意照顾,女人到后来习惯了妥协、忍受和守望,而男人总是一步步试探底线。疏离、欺骗和背叛,他们习惯把伤人的事先做到绝,然后逼着你揪着心接受。

她爸爸是,裴砺也是。

你建罗马,他拆城墙。一个人放肆建立在另一个人的忍耐和退让的基础之上,这是多么残酷的不平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