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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年此时(40)

裴砺心头登时腾起一阵无名火,他一直想要回避,却避无可避的对峙,现在,终于来了。

☆、第三十八章

三十八

裴砺手在裤子口袋里紧握成拳,指甲深深嵌入掌心扎得生疼,但他似乎也感觉不到了,裴母还在旁边喋喋不休,他阖目冷静片刻,眼睛再睁开时一片清明。

他的声音凛寒如数九寒谭的冰,“那您知道舅舅在私下收购卓远小股东的股权吗?”。

果然,裴母听到这一句,声线立刻拔高尖利起来,“他都是为了我和你!”

她常年养尊处优中保养得白皙柔滑的脸庞此时涨得通红,双眼咄咄逼视着裴砺,“你舅舅容易吗?他为卓远劳心劳力多少年,现在你大哥容不下他,那帮老顽固借口他不姓裴,名不正言不顺,处处跟他过不去。”

裴砺搭在桌上的手重重垂落下来,目光转向玻璃窗外重重雨幕,“所以呢?”

裴母神色立刻缓和下来,她上前一步伸手攥住裴砺的小臂,“他不姓裴,但你姓裴啊,裴砺,你帮帮你舅舅好不好?”

裴砺脸色已然阴云密布,冷冽的目光看了他妈妈很久,而后笑了,“好,我考虑考虑。”

虽然他的笑容没有一丝温度,答复也不算肯定,但态度到底不像以前那样强硬了,裴母欣慰地连连点头。

她抬手看一眼手表,理了理本就一丝不乱的头发,对裴砺说:“下班时间到了,走吧,回家。”

裴砺想到还在楼下咖啡厅等着他的阮蓁,正要说什么,一阵电话铃音突然打破沉寂,格外清晰地回响在办公室里。

裴砺低头看一下来电显示,是他熟悉的数字,他抬头看一眼裴母,本就没有完全舒展开的眉头再次紧紧皱了起来。

……

黄昏,天下着大雨。

阮蓁坐在被雨水溅湿迷蒙的大片落地玻璃窗旁,接到了裴砺的电话。

裴砺说得很简单,“待会会有人先送你去餐厅,我晚点再过来,好吗?”

用了询问词,但全然没有商量的意思。因为电话挂断不到两分钟,接送阮蓁的人来了,是个年轻男人。

男人走到她面前,微笑着问:“请问,您是阮小姐吗?”

阮蓁只觉得心里头像是窝着一团纠结拧巴的咸干菜,刚才在楼上发生的事,她堂而皇之地被人轻视,那个人是裴砺的母亲,这件事因为他而发生,就算她不求抚慰,但事情突变,作为当事人,裴砺是不是应该就大致情况对她做简单的说明。

今天是她的生日。

她冒着小雨从写字楼走出来,咖啡厅里一个多小时的等待,从细雨蒙蒙等到大雨滂沱,等到的是裴砺一个短得不能再短的电话,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挂掉,内容只有一个不容置喙的安排。

阮蓁慢慢站起来,“走吧。”

男人礼貌地点下头,不远不近地跟在她身后,出门之后车就停在门廊外就近停放着。

男人打开伞,跟阮蓁之间保持着不算唐突的距离,但大雨中,伞几乎撑在阮蓁一个人头上。

阮蓁走到车前时,他上前给她打开车门,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般自然,看起来十分训练有素。

车没开太远,阮蓁从后视镜里看着男人,终于开始没能忍住,“裴砺去哪了,你知道吗?”

“裴先生的事,我不太清楚。”他笑容温和,但滴水不漏。

阮蓁本来兴致不高,但是此时心里头突然升腾出一种奇怪的违和感,裴砺差遣来的这个男人,给人的感觉,太奇怪了,跟她平时接触的所有人都不同。

他非常彬彬有礼,给人感觉教养良好,而且在低姿态和不卑不亢之间平衡得几乎没有偏差,这种人她只在电视剧里见过。

这种人服务于裴砺吗?可是,裴砺虽然青年俊杰,但不也是白手起家,开着一家不大不小的公司,只是事业小有所成吗?

不能怪阮蓁疑惑,她出身在这个城市的普通家庭,家境略优于一般人家,豪门两个字,离她的生活太远。

也仅仅是片刻的疑惑,阮蓁一路上凌乱如麻的心境,很快就让这份难得的理智消失无踪了。

所以,当她坐在八十一层的餐厅,俯视着这个城市雨后,璀璨且明媚如洗的夜景的时候,心里无端地空洞地什么也找不见了。

一定是餐厅的楼层太高了,她想,所以她坐在着才会心里这样的没有着落。厄瓜多尔空运来的玫瑰娇艳欲滴,全套ROYALDOULTON骨瓷餐具,精美的描金和珐琅彩,银质刀叉上精致华丽的雕花,每一件都是价值不菲的艺术品,梦幻一样的奢华。

进门不到半个钟头,她只坐下喝了半杯柠檬水,就有十来个侍者井然有序而且分工明确地为孤身只影的她服务,所以,这到底是什么样的奢侈。

对,按她的消费标准,这根本不是她应该出现的地方,她和这里唯一的牵连只有裴砺。

可是裴砺,不在这里。

等待总是让时间无限延长,裴砺再次打来电话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八点半,他说:“阮蓁,要不,你自己吃完晚餐就回去吧,生日,我们改天再过。”

“你在哪?出了什么事吗?”阮蓁问。

“在家,回头再说,就这样吧。”

这次,他同样没有丝毫陈述理由的意思,挂断电话,侍者走上前,踯躅着问,“小姐,请问,可以为您上菜了吗?”

阮蓁站起来,她没说话,只是摇了下头就头也不回地朝着门口走去。

侍者把她送到门口,拉开门时,跟她礼貌地说再见。

她走出门,厚重的红木镂花大门在她身后徐徐合上。

阮蓁走到街道上,清冷的夜风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寒噤,下意识地把衣服裹严,身边来往行人大都还穿着薄棉袄和毛衣,她一身礼服加外套的打扮,孤零零地站在路边,有些格格不入的寥落。

她打了辆车,人坐进车里被暖风熏染着才有了些重新落回实地的踏实感。

车子在林立的高楼间穿行,街边闪烁的霓虹,陆离的光彩璀璨了这个城市最繁华路段的夜景。

路过裴砺公司大楼,阮蓁茫然地望着窗外,那几个楼层灯依然亮着,可是,她要等的人不在这里。

她一直沉默,车遇红灯停在路口,出租车司机见她目光直直等着路口的灯光,会错意笑着说:“这会儿红灯没什么,不是高峰期,您不知道,早上从大学城过来,晚上从CBD回去,就这两时间,这两个方向特别堵,我们这些跑出租的都不敢随便跑到这条路上来。”

阮蓁转头讷讷看他一眼,早上从大学城过来,晚上从CBD回去,这不正是,裴砺每天的日常吗?

从他们,同居的那一天,开始。

阮蓁突然觉得喉头哽得发涩,是的,为了跟她日日厮守,裴砺宁愿每天早晚,经过这个城市最拥堵的一条路。

他对她的迁就,其实已经够多了。她怎么能为了一次失约,就跟他置气。

裴砺一定是有原因的,他肯定不会无缘无故放她鸽子,阮蓁在心里把下午发生的事理了一遍,裴砺的妈妈不喜欢她是显而易见的,但应该,也不至于,单为了这个就限制裴砺的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