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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年此时(18)

阮蓁推开房间门走出去时,裴砺正靠在客厅阳台门侧接电话,另一只手还夹着支烟。

他眼神饶有兴致地看着阮蓁在长条沙发坐下,其实买这几个牌子原本他是不满意的,毕竟阮蓁还是学生,这些人人都叫得上口的国际大牌未必适合她,但适合她的低调奢华,国内本城也未必买得到,现在看着眼前明艳不可方物的小女人,他倒觉得好像也还不错。

电话挂断后,阮蓁才拿起遥控打开电视。裴砺手里烟猛吸了一口,幽深的双眼中赞赏之情毫无遮掩。

他在阮蓁身边落座,正要出声,谁知刚才还目不斜视的阮蓁突然转头对他做个了暂停的手势。

“你别夸我了,你一夸我我就瘆得慌。”阮蓁急着抢白道。

什么叫杯弓蛇影?裴砺趴在阮蓁背上,笑了半天都没缓过来。

时近黄昏,雨停了。

阮蓁看一眼窗外阴翳的天空,心里逐渐怅然起来,骤雨已歇,今晚,她没有不回家的理由了。下周,裴砺整周都要出差,他们大概,会有十来天不能见面了吧。

裴砺躺在沙发上,头枕着她的腿,阮蓁低下头,正巧看见他细密纤长的睫毛,他们十指紧扣,她把裴砺的手又握紧了些。

明天周末,她知道,周末回家和父母共叙天伦是理所应当的孝道,可是,沉溺在热恋中的人,总是希望能和心上人分秒厮守,捕捉他的每一次呼吸,感受他的每一下心跳。只要他在身边,每分每秒,一颦一笑,都弥足珍贵。

执手何忍言分袂。

原来,在无知无觉间,她已经这样离不开裴砺了,屏幕上光影闪烁,电影里的男人正站在海风中的栈桥,目送远洋游轮带着他的爱人越行越远,孤影孑立,寂寞寥落。

多情自古伤离别。

天色越来越沉,阮蓁心底越发凄怆。她安静了许久,久到,裴砺终于觉出一丝不寻常。

他刚到嘴边的吐槽忍住了,目光专注地看着频幕的光影流离,一直到,片尾字幕渐次浮出,他浑然无觉似地用力拍一下阮蓁的手,“周末不回家,我去跟家里说一声。”

阮蓁还是怔怔的,他已经站了起来,“你也要打电话给你妈妈吧?”

在阮蓁身前蹲下,再次握住她的手,“这两天的时间,都拿来陪我,好吗?”

只是这一句话,阮蓁沉下的心,再次欢实地跃动起来。她刚才明明没哭,但此时,瞬间觉得自己,破泣为笑。阮蓁重重地,点一下头。

爱情这一条单行道,谁不是一路前行,泪中带笑呢?

阮蓁这一个年代的女孩,大都看着迪斯尼公主们的故事长大,对于爱情的憧憬也都是由这个模板衍生而出,小孩看童话故事并不算什么,可是,当阮蓁中学时的一天中午,她妈妈从她枕头底下翻出一本文名类似“霸道总裁爱上我”这种风格的小说时,阮妈妈诧异中嘴张了半天,终究什么也没说出来。

正巧,那会儿电视里播放一个现代偶像剧,阮蓁告诉她妈妈这部剧其实是以灰姑娘为蓝本,看着电视剧里男女主间各个方面的云泥之差,阮妈妈眼珠一转计上心来,装作十分不经意的样对她说:“这电视剧跟灰姑娘哪里像了?首先,灰姑娘她家里人能得到皇宫舞会的邀请,就说明她家本来就是贵族啊,落魄贵族也是贵族,她本来就能成为王子妃的候选人。哎!现在的电视剧,一个劲地忽悠小孩子。”

阮蓁在两年后回忆起来才后知后觉,妈妈这话是故意说给她听的,可是,妈妈不知道的是,她喜欢这些童话一般的故事,其实,是喜欢“从此,她和他在城堡里幸福快乐地生活在一起。”

如此这般的结局,只要是对的人,何必在意他的身份是王子还是阿拉丁,和挚爱之人心无旁骛,两相厮守,又何必在意,是在奢华富丽的城堡,还是在荒凉沙漠中人迹无踪的古墓坟茔。

没有人不喜欢这样完美的结局,就如这个周末,整四十八个小时,阮蓁就像是生活在童话中,她和裴砺一起吃饭,一起睡觉,一起看电影,一起听音乐,一起去超市买零食,只是他们两个人,隔绝世事,种种纷扰全不理,眷念痴缠像是在一个密封的培养皿里急速升温,就像是,没有人能让他们分开。

阮蓁隐约觉得像是,她自小而来对爱情的梦想终于实现了,而裴砺,就是那个,从小到大,在她梦中飘忽不清,却让她孜孜以求的,身影。裴砺的双眼只看着她,他的双耳只倾听她的声音,他的手指只触碰她的温度,他的世界只有她一个人,这就是她心中,坚不可摧的城堡。

只是,再美的梦,也终会在某天转醒时消弭无踪,梦想瞬间被打回现实。周日黄昏,她坐在裴砺身边的副驾座上,车子一路驶向大学城,暮色将至,天边晚霞如云,夕阳,在天际已隐没大半。

眼前正是日薄西山,周一的太阳再次从地平线升起的时候,她将一如既往地专注于学业,而裴砺,将坐上去往千里之外的航班。他们终究,都只是背负着尘世责任的平常人。

阮蓁一直闭口不言,车里有种让人郁悒的沉默,一直到车停在路边,她回过神,这离大学城还有些路程。

裴砺握一下她的手,“我下去买点东西。”

说完下车走进路边一家卖进口食品的小店,再回来时手上提了两大袋吃的,放在后座上,阮蓁沉郁中有些不明所以,裴砺就笑,“待会儿把这两袋东西拿回宿舍去,在我那过周末总不能比回家的待遇差。”

阮蓁微怔,她每个周日从家里回学校,妈妈都要给她准备大袋的糕点,她说过一次,没想到,这样微小的细节,裴砺还记得。

她勉强自己微微笑了下,没有说话,她怕自己一张口,还没到告别就几乎把她湮灭殆尽的想念,全都无所遁形。

然而,即使是这样,她也已经无法隐藏了,车稳稳停在宿舍楼下,阮蓁眼眶潮热得不敢多看裴砺一眼,想要去推车门,刚伸出手就被裴砺拉住胳膊一把拽进怀里。

裴砺把她抱得很紧,坚实有力的胳膊揽住她的腰,另一只手托着她白皙的脸颊,温热的嘴唇落在她潮红的眼帘。

她纤长的睫毛还挂着小滴的晶莹将落未落,裴砺知道她一时一刻都舍不得和自己分开,柔情似水,这水一样的小情人啊。头抵着她的额头,长长叹了一口气,“拿你怎么办才好。”

百炼钢,是怎么被炼成绕指柔的呢?

阮蓁水雾氤氲的眼眸瞬间有泪滴滑落,仍强言辩驳,“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听见她声线都微微颤动着,真是,快把裴砺的心都要揉碎了。

温热的指腹抹去她面容的湿痕,“要能把你缩小了放口袋里多好,走哪带哪。”他说。

阮蓁长久没有说话,只是泪水,源源不绝地润湿脸颊。

☆、第二十一章

二十一

下车后,本来裴砺要先看着阮蓁走进楼道才肯走,无奈阮蓁坚持,她一直站在路旁的香樟树下,看着裴砺的车位消失在这条路的转角,才转头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