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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许人间见白头(修订版)(113)+番外

他声音不大地说着,却早已把周围的士卒们全都吸引了过来,个个露出艳羡的神色。苏漓也不着急,顿了顿又接着道:“这些钱财也都罢了,大将军最难得的是爱提拔人才,且说现在训练你们的尹将军,当年也只是个小卒子。只是因为阵前英勇过人,手刃敌军,大将军让我写了上疏,皇上御笔批示,破格提拔。这份殊荣,说起来不可思议,但在你们当中会再发生几次,也未可知。”

“这……我们……”士卒们面面相觑,个个露出恍然又有些期冀的神色来。

苏漓摸了摸灌满凉水的肚子,终于站了起来,将手拢进袖子里淡淡笑道:“庸庸碌碌过一辈子固然是安慰,可男儿生在这天地间,若能建功立业,衣锦还乡也是快事。”

这二月的气候,一入夜更是寒意逼人,百里霂摸了摸有些酸痛的右肩,掀开帘帐走进自己的大帐里,扑面却闻到了一股带着暖意的鲜香。

帐内的小亲兵抱着个瓦罐,见了他立刻道:“大将军总算回来了,再过一会汤都要凉了。”

“什么汤?”百里霂莫名其妙地问。

“雉鸡汤,”小亲兵喜孜孜地说道,“曲将军送来的,说是行军路上在沙棘丛里捡到一只受惊的野雉,拿来给将军补补身子。”

百里霂一怔之后,喉结动了动,伸手制止了小亲兵揭开罐盖的动作:“你去把曲将军叫过来。”

曲舜很快就来了,他本以为有军务要商议,但是看见了桌上的瓦罐,脚步便顿住了。

百里霂坐在桌后,远远地看着他,低声道:“野雉从来机敏,听到人声都会惊飞起来,怎么会躲在大军路过的沙棘丛里,”他看曲舜低下头去,叹道,“你特意去猎来的?”

“末将……只是想给将军换换口味。”曲舜被他说穿,只得讷讷地答了一句。

百里霂眼见他袖肘处被荆棘撕开了一处裂口,却并不能像往日那样上前拉过他查看,只得垂了眼睑:“我知道你怕军粮粗陋,但我何曾那么娇气。”他苦笑一声,“罢了,既然都煮好了,一起过来吃吧。”

曲舜愣了愣:“呃……我……”

“怎么,还要我起身请你吗?”

听他这么说,曲舜才挪过步来,挨着桌边坐下了。

百里霂脸上终于有了些许的笑意,夹起一只鸡腿放进曲舜面前的碗里,他望着青年有些局促的黑眼睛,差点习惯性地伸手去摸他的头,却猛然回过神把手收了回来。

曲舜注意到了他突然的动作,一时也怔住了。

正在此时,帐外忽然走进一个人:“好香,你们在这里偷吃什么?”

“是鸡汤么?”苏漓大踏步走了进来,眼睛直勾勾盯着桌上冒着热气的瓦罐,口气中满是笑意,“可算给我赶上了。”

百里霂向他招了招手:“正好,你也来尝尝曲将军猎的雉鸡。”

苏漓毫不客气地坐到了桌边,转向曲舜呵呵一笑:“私自离军打猎可是有违军令的事,不过要是这鸡汤够鲜,我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曲舜虽然知道他是说笑,却也不免露出些尴尬的神色。

百里霂笑了笑,撕下另只鸡腿塞进他嘴里道:“就算再鲜,你也不要想着撺掇他再偷偷出去打猎了。”

苏漓立刻咬下一块鸡肉,含糊地应了一声,根本顾不上答他的话。

百里霂看他饿极了似的,也只好摇头一笑,自己盛了碗汤慢慢喝了起来。

曲舜却站起身,低声道:“将军,晚间还要巡营,我先告退了。”他说罢,也不等百里霂回应便低头匆匆退出了帐外。

苏漓慢慢停止了咀嚼的动作,望着桌上他未曾动过的碗筷,眼神一时变得有些难以捉摸,却听百里霂低声道:“你来这里不只是为了蹭吃食吧?”

“再过两日就要到衍纳城外,我是你的谋士,自然来找你商量破城之策。”苏漓对上他的眼睛,“说实话,这一战你有把握吗?”

百里霂的喉结动了动,轻轻摇了摇头,过了一会,忽然问道:“苏漓,你让军械司做的东西还有多久能运到这里?”

苏漓略一沉吟:“那批东西太重,这里路途遥远,恐怕还有两个月才能到。”

“那这一战是赶不及了?”

“若是此次出击败了,我们下次来时便可带上。”苏漓笑了笑,但对上男人冷硬的神色,只得把嬉笑又收了回去,“咳,就是迟了,也可以等我们攻打下座城时用上。”

“这次出击若是失利,”百里霂咬着牙阴测测地笑了笑,“我军会陷入什么样的境地呢?”

“我们与伽摩的士气此消彼长是其一,萧王爷也自然会趁机幸灾乐祸一把,还有就是将军在西北军中的威望恐怕会一落千丈,而若是他们私下有什么出言不逊,则必然会跟将军旧部起冲突,到时候就真正是内忧外患。”苏漓不紧不慢地说道。

百里霂看他神色淡然,故意笑道:“看来你十分期待我陷入这样的处境么?”

出乎他意料的是,苏漓并没像往常那样用玩笑回应,而是认真地看了他一眼:“你陷入任何难堪的境地都是我不希望看到的。”

百里霂被他突然严肃的答话弄得有些讶然,轻咳了一声:“我还没问你,对于此战有何对策没有?”

“依我看,如今伽摩援军未到,衍纳城十有八九不会出城迎击,毕竟他们地势陡峭,光是仰仗弓弩投石便可轻易拒敌,所以眼下的衍纳城想必是紧闭城门之势,”苏漓拂动衣袖,站起身来,面向地图对他道,“将军请看,西域的城池与我中土不同,并非紧密相依,而是零星分布。按照往常,我会劝将军率全军押上,围困此城。因为他们虽然城中有水井以供饮用,但是粮草储备不会太多,逼到他们耗尽粮草,趁机攻破城池,这样虽然耗时,却是最稳固妥当的一策。”

“但是此处与中原不同,路途太远,我军的粮草会先补给不上,再过几月又是风季,沙漠中气候不定。若是一意围城,可能会使得我军断绝补给又无法折返,陷入死地。”

“将军说得不错,所以,以我们的处境,只能快攻,”苏漓点头,“此次随行三万人,若是硬攻也并无不可,不过死伤可就难以估计了。再说,这批军士大多都不曾上过沙场,我虽在他们中用名利稍稍鼓动了一番,却也不知效果如何。而最能鼓舞士气的方法,想必将军也不会应允。”

百里霂眼睛里有些冷意:“你是指?”

“许他们破城之后,城中的金银和女子可以任意掳掠。”苏漓说完,看着百里霂绷紧的面颊,低低一笑,“老师说过,这是当年封大将军的持军之道,所以他的军队像是闻见血腥味的狼群,急攻善战。”

“所以他最后兵败垂成,被处以车裂之刑。”百里霂冷冷接道。

苏漓听出他的不屑之意,轻轻冷笑了一声:“既然如此,想必将军已打算将此战作为磨砺之用,先试试这批士卒再说。”